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意识昏昏沉沉。
也许是昨天的宿醉还没有清醒?不应该喝酒的。哪怕再想逃避现实也不应该喝酒的,他断断续续地想着。松村北斗挣扎着睁开眼睛,强烈的人造灯光比什么都更具有刺激性,只用一瞬他便清醒过来,虚睁着眼睛,抵抗着突如其来过分强烈的光亮。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松村北斗这才发现,灯光过强只是他感到刺眼的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个房间过分得白了。
被粉刷得一丝不苟的白墙,冷白色的灯光,浅灰色的沙发和床,还有洁白的床具。这里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所有的亮光都来自那个设计简单的吊顶灯。
这是一种令人不适的秩序感,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活的气息。这里没有柔和的线条,也没有彩色,到处都是硬邦邦的横平竖直。但是这里似乎具有基本生活的功能,松村北斗环顾四周——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几乎是更加恐慌。虽然没有厨房,但角落里有餐桌和沙发,墙面上还有一个巨大到突兀的电视机,另外一边是一张双人床。他还没来得及走动,但是他看见向前延伸到玄关侧似乎有唯一一个隔间,大概是卫生间。
这是,要干什么?他有一种强烈的被当作小白鼠的感觉。
北斗愣在原地,挣扎着站起来,酒后天旋地转的感觉似乎还残存在脑海里,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那里有一圈红痕,破了皮。被人绑架过来的吗?但是,是为了什么?自己一没钱二没色的。
杰西。
这个名字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对,昨天晚上是和杰西在一起喝酒的,还和他大吵了一架——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失控——总之北斗现在不是很想回想起那段记忆,但是他发现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此时就躺在自己身边。他还没醒,平稳的呼吸声在偌大的房间里起起伏伏,这种轻柔的声音让北斗感到焦躁。在这么硬的地板上还能睡这么熟,北斗想,伸手碰了碰他睫毛翘起的前端,似有似无的触感让他自顾自尴尬起来。北斗能闻到他身上的酒精味,夹杂着淡淡的洗涤剂的味道,像是温暖潮湿的热带气流包裹着他。好烦躁。北斗的心跳快了几拍,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太不争气了一些,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杰西,起床了。”
他倾身,垂眸看着杰西额前几缕暗红色的发丝。混蛋,竟然就这样把头发给染了。杰西温热湿润的呼吸扑在北斗脸上,他皮肤上的温度升高了一些。还不醒,北斗伸手晃动他的肩膀,这次声音大了一些,他重复,“杰西,快醒醒。”
面前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仿佛是从胃袋深处使劲拽出来似的,处在不耐烦和舒适之间。他挤了挤眼睛,缓慢睁眼,同北斗一样被强光刺痛眼睛,杰西立马反应过来用手掌遮住光源。
“靠。”他小声说了一句,北斗没太听清。
适应了这个房间里的亮度,杰西修长的睫毛在空气中扑棱两下,挤出轻松的语气,“嘿,早上好,北斗。”
不早了,北斗条件反射地想要呛他一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清楚时间。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也对,再笨的绑架犯也该知道要收手机。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在了墙上的电子钟上。14:36。的确,不早了。“还早上好呢,都下午了。”北斗这回有底气地说。
“哦。”杰西应了一声,随意地哼了两下,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昨天的事……你想谈谈吗?”
不想。一点也不。北斗在心里回答。如果能够一直当个缩头乌龟也挺好,或者让杰西直接把昨天的事情忘记。松村北斗不着调地想着,眼神在杰西的脸上游移着,这才意识到他们靠得太近了一些,杰西的音量不大,好像在他胸口挠痒痒。杰西这个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他温润的呼吸使两人之间的气流流速加快,形成微妙的漩涡,北斗想要抵抗,他才不要被卷进那个漩涡里去,那会让人迷失自我。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吧。”北斗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杰西眯了眯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等等,这是哪里?”
“有很多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就不能有好消息吗……”
“我觉得我们是被绑架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北斗举起自己的手,给杰西展示手腕上的一圈红痕。“你看……喂,干什么……”
杰西没理他,兀自伸手抓住北斗的手腕,用指尖捏住,微微低着头,额前深红色的发丝垂在空气中,仔细端详着他的擦伤,眉毛皱了起来。北斗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用更大力气制衡住,于是只能闷哼一声以表示不满,随他去了。杰西看了一会儿,抬眼,湿漉漉的眼神望进北斗眸子里。完蛋。北斗心想,完蛋了。爱上路易斯杰西对于松村北斗来说是一件太过于简单的事情。他的大拇指抵在北斗的脉搏处,毫无自觉地揉搓着,而北斗的心跳速度则成指数速率上升。他能感觉到的吧,北斗想,自己的脉搏就在他的皮肤下以极端不正常的速度跳动着。
“怎么搞的?”杰西问,语气认真。
“我不知道,”杰西总算松开了自己的手,北斗松了一口气,继续说,“大概是把我们绑到这里来的人搞的。手机被收走了,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是谁干的,甚至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知道。”他顿了顿,问杰西,“你总不会又突然要说你是个什么亿万富翁的儿子,只是没想好怎么告诉我?”他故意把“又”这个字说得很重。
“北斗……拜托,我昨天都跟你说了……”
“算了,我真的不是很想谈那个。”北斗打断他的话,他踱步到玄关,用力尝试按了按门把手,门锁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果然是上锁的。“总而言之,我们被恶趣味的人关在一起了。”
杰西望着他,补充道,“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
“我肚子饿了。”
好吧,北斗无奈。其实他的肚子也饿了。
“我们到处找找吧,看看这里有些什么东西。”
“嗯,”杰西应,“搞得像密室逃脱一样。”他说得轻松,北斗却有不好的预感。
北斗把所有的柜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东西,没有食物,也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能够帮他撬开门锁,他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只是装修风格奇怪的旅馆罢了。杰西在卫生间找了一圈,也得到了相同的结论。卫生间有干净的浴巾、牙膏牙刷、刮胡刀、吹风机,甚至连符合两人尺码的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了。这里生活用品齐全,甚至细致到了让人不舒服的程度——像是,知道他们要被关上很久似的。
两人坐在沙发上集合。北斗没来由地感到害怕,指甲抠进皮制沙发的表面。
对未知的事情感到害怕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北斗转头看着杰西,为什么杰西就能做到这么镇定。和自己不一样,杰西有着喜欢冒险的人格。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之间行不通吧,他们太不一样了。北斗胡乱想着。
突然,电视机的屏幕闪了两下。两人同一时间转头望向电视。
下午好,亲爱的路易斯先生、松村先生,恭喜你们被选中为实验对象。
你们将通过完成每日任务,来获取食物和积攒点数。
结束实验的条件是:达成100点点数,或实验对象当中一人确认死亡。
注意:如果有任何扰乱实验的行为,将会根据判定,采取减少点数的惩罚。
操,什么玩意?北斗缓慢地望向杰西,在对方的眼神里看见了同自己一样的惊讶和错愕。
“什么意思?”杰西张了张嘴,嘴唇有些颤抖,顿了好久才说出话来。
“他的意思是说,我们被选作……”北斗的大脑好像宕机了,他条件反射地认为杰西没有看懂这一串文字,一刻也不停地吐出一些语句。
“我看懂了,北斗。”杰西也放在沙发上的手蹭到了北斗的小拇指,“我是说,这是什么意思?”
——“实验对象当中一人确认死亡。”
北斗意识到杰西也同样注意到了这个表达方式。什么实验?究竟是什么实验竟然会有可能导致死亡?还是只有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难道是想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吗?
“北斗。”杰西叫他,手心突然覆在了他的手上面,“别害怕,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的。”
“我没有害怕。”北斗说,声音从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是沙哑得厉害。
电视大屏闪烁了一下,跳到下一页。
每日任务
每日任务将在每天0点更新,从选项中选择一项完成即可。
达成要求即可获得次日的三餐和相应点数。
必要的器具和说明会在选择相应选项后提供。
当判定较为困难时,实验员将通过摄像头判定。
选项一旦确定,不可更改。
如果判定为失败,请在当天再度实行任务。
任务选择请使用电视显示屏左下位置的触控屏幕。
实验对象A:路易斯·杰西
实验对象B:松村北斗
“我们是放弃逃出这个地方了吗?”杰西看着越来越离谱的内容,喃喃地说,“什么每日任务,什么摄像头的……”
“你说什么?”北斗愣在原地,思考着——器具、摄像头……到底是什么实验?
杰西突然站起来,冲到玄关处门前,狠狠蓄力踹了一脚。但是没有用,只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坚实的大门甚至没有丝毫抖动的痕迹。
就在这时,大屏幕上的内容再次变更。
“杰西,快点来看……”北斗喊。
今日任务
请在以下两个任务当中进行选择:
任务一:实验对象B向实验对象A采取600mL血液
任务二:实验对象A向实验对象B采取精液
*今日的食物将在完成任务后提供
“还真贴心……”杰西低声说。
“……你管这叫贴心啊?”北斗无语,“你不会只看到了有饭吃吧?”
杰西顿了顿,没有接话,安静了好几秒才继续问,“怎么办?”
北斗没勇气看他,自顾自低着头,指尖摩挲着衣角。你还问我怎么办,我倒是想问问你。
“要做吗?”杰西继续问,北斗觉得他好烦,“反正也出不去,要不试试?”
“啊?”北斗像是突然爆发了,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做什么?你倒是说说做什么?”
这不怪他。这两个选项比尖刺还要锐利,直直插在他的胸口。任务一,他是绝对不想选的……北斗知道平常献血最多也就抽400mL,但是600mL……就算杰西身体再怎么好,也扛不住,他不希望这样。但是,任务二好像更过分了一些。北斗眯着眼睛又看了一次,刚读完就很快转移了视线,对,他没有理解错,任务二是让杰西帮他……嗯……
去死吧。
北斗想,要是选择任务二能够阻止杰西逞强选择任务一,他是不介意的。但是杰西,杰西和自己又不一样。杰西会介意……毕竟他都说了,说不喜欢自己……
他的眼神暗淡下来,被卷入无法挣脱的回忆的浪潮中。
半夜,酒吧里的灯光昏暗,橙黄色的光线好像酒杯里醇厚的啤酒,浅浅地漂浮在空气当中,充斥着甜腻又刺激的酒精味。北斗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过来二场。今天晚上本来是很随意的同学聚会,班上几个玩得好的约出来吃个晚饭。似乎到了大学就会变成这样,班级同学认不全,熟的也就那么一两个,再加上北斗本身就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为什么比自己小一届还是隔壁大学的路易斯杰西会出现在这组人当中,北斗也感到疑惑。杰西的魔法,他能够毫无障碍地融入任何人群中去,笑嘻嘻地把大家哄得都很开心,轻松到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北斗有的时候会感到嫉妒,作为路易斯杰西成千上万个朋友当中的一个,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一定要说的话,他是特别无趣的那一个。
吃完饭去唱了卡啦OK——毫不意外几乎又是杰西的个人秀。然后杰西提议去酒吧喝一杯。大家同意。北斗不太同意,他想回家睡觉了,但是杰西搂着他的肩膀,没用什么力气,他的手臂内侧好热,都快烫到他了。他偏着头,抬眼迎上北斗的眼睛,说,就一起来嘛。北斗耳尖发烫,杰西天生知道如何引诱一个人,他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好。
北斗喝了点酒,感觉不太舒服,大脑昏昏沉沉的,看见杰西挺直的脊背。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这就是喝醉的感觉吗?但是杰西还是清晰的,北斗想,他前两天把黑发染成了红色,他还没来的及鼓起勇气告诉他,很好看,像是一团赤色的火焰在燃烧。
思维慢到北斗没办法跟上眼前人谈话的速度。他看见对面一人的嘴巴张了张,然后杰西淡淡地笑了声,笑声闷在胸腔里,点点头,说,是的。
“要去东京了?”对面的人问。
杰西一愣,缓慢地点了点头,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听一个朋友说的。都传到我们学校了。”
什么?
北斗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他现在算不上清醒,他下意识看向杰西求证。他渴望从杰西的脸上得到否认的答案,却落入对方神情复杂的暗棕色眼眸当中。是真的。北斗一瞬间就知道了。他浑身发冷,嘴唇不自觉地颤抖。
“啊,”他清了清嗓子,猛地闷了几口酒,感觉有什么东西吊在自己的食道上,“真的吗?你……不是才大三吗?”
他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北斗知道,就像他所有的朋友都会离开他一样。升上初中,就意味着和小学的朋友告别;升上高中,就意味着和初中的朋友告别。但是杰西应该是不一样的,北斗自顾自这么认为,杰西和他上一所初中,一所高中,连大学都靠得近,他们上学一起走,放学也一起回家。北斗会每天在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到杰西家门口,做第一个看见他那一天的笑容的人;杰西也会在放学之后跑到教室门口,透过窗子用嘴型跟他说,快点,回家了。杰西的存在对于松村北斗来说是戒不掉的习惯。就算他真的要和杰西分开,那一天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来。
而且,杰西还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东京。好远,坐火车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北斗想,要是每个周末都去看他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但是,杰西希望他去吗。说不定,他就是为了离开自己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杰西有喜欢冒险的人格,和自己刚刚好相反。待着小镇子里,每天都见到一样的人,过着相同的日子,对他来说很无聊吧。
北斗的瞳孔震颤了两下,这种微妙的不适刚好被杰西捕捉到。
“北斗。”他叫他的名字,就好像平常一样,下课后出现在教室门口喊他回家的杰西也会这样唤他的名字,又轻又柔,给他一种杰西的眼里全都是自己的错觉。“北斗,你听我说。那是很好的机会,有唱片公司想要签我,我也……很心动。我很想去。你知道的,东京,其实也没那么远。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每个周末都回来看你,好不好?我会在那里租房子,如果你想来的话……”
他要往前走了,北斗想,但是没有带着自己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北斗想到小时候死去的那只宠物狗,想到毕业那天和自己说再见却再也没有联系过的同学。这次是不是也一样。
“你……都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那是因为还没有那么确定,下个学期才要走。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知道。又是这句话。北斗突然暴怒起来,像是一团热气从内脏渗透出来,直直冲向大脑,他浑身都被点着,腾地站起来。再加上喝了不少酒的状态,北斗语速很快,没有给杰西打断的机会,一句接着一句吐出来,声音在嘈杂的酒吧环境当中也很明显。
“对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怎么做数学题,不知道怎么写论文。你不知道深色衣服应该和浅色衣服分开洗,不知道怎么打车能够省钱,不知道怎么用小刀削苹果。哦,对。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跟在你身边,每次喝多了都是我接你回家,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你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耐心教你学习。我那么喜欢你,你根本都不知道!”
“北斗……”杰西愣住了,酒杯里浅黄色的啤酒摇晃着,他张张嘴,没吐出一个字。
“你个蠢货!”他顺手就夺过杰西手上的酒杯,冲着他的头顶倒下去。
杰西明显还处于震惊当中,带着泡沫的碳酸液体顺着脸颊流进他上衣的圆形领口,把浅色的布料染上淡黄色的颜色。额前的碎发被浸湿,粘在皮肤上。
“北斗。”就算是这样狼狈的样子,杰西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好。就好像蛮不讲理的是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也是自己。“北斗,你冷静一下,你喝多了。这是……两件事……我去东京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至于……喜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行吗?北斗,拜托,别生气。”他也站起来,带着一股酒精的味道接近北斗,把他圈在怀里,回头同桌上的其他人应付了两句,领着他出了门。
夜晚的风有点凉,月亮很漂亮。杰西蹲坐在马路牙上,月亮清冷的光线刚好洒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镀了一层银屑,让他看上去疏离又理智。明明同样是喝酒,杰西是这个样子,自己怎么又是另一个样子了。北斗泄气,回过神来感到尴尬,心跳加速。也真是没救了,这样看着他,还是觉得喜欢。
“我……没喜欢过男生。”杰西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是……给我点时间想明白好吗,北斗?”
北斗不愿意去看他,低头认命般尝试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
算了,就这样吧。松村北斗可以当一个耐心的老师。数学题教过一遍不行就再教几遍,论文可以教到让他掌握技巧,生活常识也可以一遍一遍在他耳边重复。
但是松村北斗没办法教会杰西爱上自己。
“嗯,”于是他答道,“我只是有点生气你没提前告诉我。再加上……有点喝多了。对不起。”
“北斗。”杰西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我们选吧。第一个。试试看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做完任务就能……”
“什么?”
“你看上去又要生气了,北斗。”
“我是在生气。为什么要选第一个。”他硬硬地说,“我不同意。你能不能有点常识?你以为600mL是开玩笑的吗?”
“没关系的。”杰西张了张嘴,看上去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没有继续下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而且我不会抽血。”北斗说,“会很痛。你不是最怕打针了吗?”
“你连这个都记得啊……”杰西笑了笑,揶揄地望着北斗,让他心里一阵发毛,“怎么办呢,我努力克服试试。”
“不行。我不同意。”北斗还是坚持。
“你不同意也没有用,我已经按了。”杰西不在乎地说,伸手在触控板上轻点了一下。
——选项一旦确定,不可更改。
什么崩塌的声音在北斗的脑海里回荡着,嗡嗡作响。北斗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杰西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揪起他的领口。“谁让你自己决定了?!”他听见自己冲着杰西大喊,吐出来的字仿佛不受大脑控制,“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真的没必要一遍又一遍证明这件事的。我告诉你,那种事情,就算我们做了,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一切都如你所愿!我又不会缠着你!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
北斗话还没说完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憋在了胸腔里。杰西双臂拥着他,很温暖,下颌轻轻搁在他的肩上,鬓角处的碎发刺得北斗有些发痒,他感受到杰西稳健的心跳声,心脏就在他的面前跳动着,隔着血肉。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他的呼吸蹭过北斗的耳尖,音量不大,刚好足够钻进他的耳蜗,“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他顿了顿,几秒的时间对于北斗来说几乎是一个世纪,“我只是还不确定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一不一样。多给我点时间,北斗。你最知道的不是吗,我有点笨,学东西总是很慢。”
那不就还是不喜欢的意思吗?北斗想,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吊在嗓子里的一口气也逐渐被这个拥抱软化,像一块棉花糖一样落入胃袋里,轻轻着陆。北斗没办法控制自己拒绝这个拥抱,他伸手环住杰西的后背,把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感觉杰西的手掌在他的背后有节奏地抚摸着,像是拥抱一个对他来说很珍贵的人。
北斗缓慢地“嗯”了一声,“我……不是有意吼你的。我就是觉得你不够珍惜自己。”他解释。
“嗯。”杰西应着,声音沉下来,北斗能感觉到他胸腔因为发出声音细小的振动。“我知道。没事的。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好……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杰西松开他,按着北斗的肩膀,带着笑意的眼眸撞进北斗漆黑的瞳孔。
对不起没办法让你喜欢上我,北斗想,要是你也能喜欢我,是不是事情就简单多了呢?
两人根据触控屏幕上的指示,从玄关侧面墙上的一个暗格上拿到了针筒、酒精、输液器材、纱布和相关的说明。
杰西坐在沙发上,北斗挺直着背坐在餐桌前。
“还没看好?”
北斗猛地抬头,瞳孔微颤,“抱歉,你说什么?”
杰西叹了一口气,“我说,你看太久了,北斗。这是第几遍了?”
北斗用力挤出一个苦笑,“我再看……最后一遍。”
“嗯。”
“我……不会让你疼的。一定会一次就成功,然后就可以吃饭了,对吧。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杰西。”北斗发觉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没问题的,你那么聪明,干什么都没问题的。”
北斗读了最后一遍,又在脑海里演练了第十二次,他深呼一口气,抑制住过速的心率。
“可以了……坐过来吧。”
杰西在他面前坐下。
“我相信你,北斗。”他棕褐色的眼睛明亮又澄澈,北斗看着这样的眼睛,好像沉入一片海。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了。
他指示杰西掌心向上,放一个枕垫在他的膀臂之下。他带上医用手套,用压脉带在上臂处打一圈活结。
“握拳。”北斗说。
杰西照做。
北斗垂眸,找到进针部位,用左手的食指轻触着那里确认。杰西的皮肤几乎是烫的,北斗隔着一层手套都能够感觉到他的热度。他想到过年参拜时,在拥挤的人群里握住他的手的杰西的手上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滚烫。似有似无的雪花裹挟着冷风吹散在空气里,北斗却浑身热得厉害,手指尖专属于杰西的温度顺着他的毛细血管传递到全身上下。
北斗努力集中精神,他用棉签给一小片皮肤消毒,等着碘伏挥发后,取下针头的无菌帽,用左手拇指固定,右手握紧注射器,食指固定针头,将针头刺入杰西柔软的皮肤。
“你别看。”他提醒。
“我哪里还敢看啊。”杰西早早就把头别开,紧闭着眼睛。
北斗用左手缓缓向后拉注射器针栓,松开压脉带。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鲜红色的血液充满了注射器。那是过于鲜艳的颜色,在这个惨白的房间里显得刺眼起来,让人不适,北斗感到无法抑制的晕眩。过了一会,当血液达到目标刻度,他拔出针头,用纱布按住杰西手臂上的针眼。洁白的纱布上瞬间染上血红的小点,空气中仿佛充斥着消毒剂和血液的味道,那片红色微微洇开。
“结束了……?”
“嗯。”
“很快嘛,我就说没问题的。”
北斗把血液注射进指定的容器里面,他盯着那个玻璃器具看。600mL,真的太多了。
“北斗……”杰西好像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只觉得心脏还在颤抖,好像刚经历了一场地震,现在是余震的时候了。
“北斗。”杰西又唤了他一声,北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杰西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他微笑着看着北斗,认真的眼睛盯着他的脸,浓密的睫毛逆着光线,“你别怕。”
北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他握住桌角,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
杰西毫无征兆地靠近他,用额头抵了抵他的,伸手拭去了他眼角一点点的湿润。
看着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杰西忽然想起了很具体的某一天的松村北斗。那是一个明亮的午后,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杰西第一时间闻到的是医院里消毒剂和药味混合的味道,闻上去冷冰冰的。左腿打上了石膏,说实话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然后杰西低头,看见了伏在床侧睡着了的北斗。病房的门关上了,门外是嘈杂的人群,医疗机械的声音,医生急促的脚步声和病人急切询问的声音。但隔着门的这一侧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安静得只剩下北斗均匀呼吸声的世界。他的眼角有点红,有泪水干涸的痕迹,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柔柔的一层金光。又偷偷哭了,杰西想,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不小心摔断了腿吗。他伸手,摸了摸北斗的头发,漆黑的发丝很柔顺,似乎还带有他惯常使用的洗发水的柑橘香味。
“你别怕。”于是杰西再一次重复,笑着说,“完全不疼的,都没什么感觉就结束了。”
“那就好……”北斗深深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将器具归还,没过多久他们就从相同的地方收到了食物。
北斗把他那份的肉分了一半给杰西。
静悄悄地,显示屏角落里出现了累积的点数——20点。
第二天,松村北斗在杰西的身边醒来。
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双人床。
昨天抽了那么多血之后,杰西肉眼可见地变得虚弱和嗜睡起来。他很大只的身体蜷缩在靠墙边的角落,背对着北斗,没用多少时间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觉睡到第二天。北斗平躺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却怎么都睡不着。
杰西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醒过来。绑架者很守约地提供了早餐。撇去那无厘头的任务,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社恐友好的五星酒店。早餐是西式的,有涂抹好奶油奶酪的烤面包,煎鸡蛋,土豆饼、水果沙拉和牛奶。房间里充斥着温暖的香味。北斗发现这里土豆饼的味道竟然和家里做的很像,没控制住,多吃了一块。
北斗吃饭很慢,杰西看着他就想笑。北斗会把一口分成十小口来嚼,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杰西早早吃完了,北斗还挺直着背坐在餐桌前一丝不苟地进行咀嚼的过程。
“杰西,帮我递一下牛奶。”他把嘴里的那一口吞下去,脸颊暂时性地瘪下去,眼神示意着杰西把他左前方的玻璃杯递过来。
杰西照做,五指捏着杯子稳稳地给他递过去,他放下手上的叉子,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杰西手臂上的皮肤。看松村北斗吃饭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好像是缓慢地爬过一座山峰似的。杰西总是觉得北斗太瘦了,抚摸他后背的时候,突出的肩胛骨都瘦得有些硌手起来。所以他得多吃点。看见他用平常人三倍的时间嚼完嘴里的食物,清空面前盘子里五颜六色的蔬菜和水果,杰西莫名其妙地感觉满足,好像吃下去的这些一瞬间就能转化成他身上的肉一样。
“你不无聊吗?就看着我在这里吃饭。”北斗喝完他的牛奶,舌尖舔了舔嘴角。
“不无聊啊。”杰西快速地答,“不如说很有趣。”
“你看什么都能觉得有趣。不要跟我说,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处境也能算得上是有趣。那我真的想要打你了。”
“……你不觉得这有点像合宿吗?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
“……”北斗笑出声来,“好吧,确实有点。还像修学旅行。”
“可惜这里是地板,如果是榻榻米就好了。”
“为什么?因为你可以在地上打滚了?”
“因为跟我们高中那次修学旅行很像!”杰西的眼睛亮亮的,北斗情不自禁地微笑着。“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北斗说,“那一次,你大半夜还跑来我们房间。吓死了,老远就听见你在外面的脚步声,然后门突然就打开了。我当时半醒不醒的,感觉一个好热的东西钻到我被子里。”
“你被吓醒了?”
“活生生被吓醒了,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男鬼。我没带眼镜看不清你,房间里还黑。但是我想,鬼的身上应该是冰冰凉才对,怎么还热乎乎的。然后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们房间里有人打呼噜!吵死了!睡不着。”杰西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们班的房间的?”
“因为我找了一圈。”
“每个房间都看了?”
“嗯哼。”
“怪不得老师骂你。”
“我管他骂不骂我,我睡不着能怎么办?我还想第二天好好玩呢。”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别告诉我你把每个人的被子都掀开来看了。”
“……”杰西顿了顿没有说话,“我怎么可能会找不到你呢……因为……我就是知道。”他很自然地说道。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松村北斗,是他的……本能。松村北斗擅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路易斯杰西则擅长把他找出来。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北斗没有跟杰西说,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小时候的下雨天,路上坑坑洼洼的积水之上漂浮着被打落的花瓣。只有他一个人在荒废的公园,游乐器械上生了锈,地上长着不知名的杂草,这里一簇那里一簇。他躲在公园滑梯的下面,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把自己缩得很小,好像这样就能完全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曾经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消失不见了,会不会有谁来找到自己呢?他躲在黑暗发霉的角落,藏在参天大树的枝桠上,缩在老旧的桥洞下面的时候,有没有谁能找到自己呢?他听着雨点砸在金属制的滑梯上的声音,心想,要是再没有人来,他就要独自稀释在这个阴雨天的潮湿的空气里了。天空阴沉,像是破了个大窟窿似的,雨怎么下也不停。北斗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了,因为谁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直到他看见,远远地看见一个没有打伞的矮小身影,在雨幕当中逐渐走到自己的面前。运动鞋被雨水打湿,他还是毫不介意地踩在泥水里,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的身影和面庞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杰西。小时候的杰西还没有他高,他也钻进滑梯下面,坐在北斗身边,身上被雨水打湿。他看上去很轻,跳跃着的,愉快的,闪着光的,像一片绿色的叶子。北斗有理由相信,在雨天里,精灵出现的概率会大大上升。好神奇,天空在那一瞬间放晴了,雨停了,滑梯下狭小的空间瞬间被阳光沾满,潮湿的水汽漂浮在空气当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找到你了,他听见杰西的声音,他笑着说,我来接你了!
这太荒谬,那么小的时候,他还没遇见杰西呢。但是在下雨天不带伞来接人,又让这个梦处于真实和幻想之间的缝隙——怎么说,这很杰西。
松村北斗意识到,喜欢上杰西这件事是由成千上万个瞬间组成的长长的河流。
那天早上醒来时看见杰西平静的睡颜,是这成千上万个瞬间中其中的一个。
“你的……左手臂给我看看。”北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有什么好看的?”杰西说,“如果视力不好连针眼都找不到了。”他的左臂上贴了个创口贴。
北斗张了张嘴,放下了本来想抬起来的手臂,“……你还是得多吃点。”
“我吃得挺多的啊。”
“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或者是哪里不舒服?”北斗接着问。
“我很好,北斗。”杰西笑了笑,似乎有点嫌弃,但看上去没有不耐烦。“没有头晕,也没有不舒服。一切都很好。你担心过头了,好像我妈。”
“我就是……担心。”
“嗯,我知道,别担心了好吗?真的没事。”
“我们……不能再选这种选项了。”北斗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做不出伤害你的事情了。”
“……”杰西叹了口气,松村北斗很倔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估计眼前这个装作释然的样子的人大概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和别扭。“你看了吗?今天的任务选项。”
“它出现了?”
“应该是?不是说每日0点更新吗?”杰西回忆,“但是我还没看。”他还没敢看。
今日任务
请在以下两个任务当中进行选择:
任务1::实验对象B对实验对象A进行口交获取精液
实验对象A穿着指定道具
任务2:实验对象B让实验对象A留下创口
长100mm,深8mm以上
“没觉着越来越过分了吗?”北斗喃喃地说。
杰西没有回答,盯着那串文字看,北斗侧过头来看他,看不太懂他眼里的情绪。
“我们选第一个。”北斗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杰西还是没有说一个字。他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思绪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北斗忍受不了这种沉默。
“杰西,拜托,说些什么。”北斗伸手攥住他背后衣服的布料,他拽了拽,“看着我好吗?”
杰西呆呆地低眸,盯着北斗看,他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北斗第一次在杰西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处于愤怒和迷茫之间,像是处于爆发边缘的火山,他的瞳孔颤抖着,双唇张了张,语句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杰西,我们得选第一个。”北斗看他没有反应,于是继续说,“我不可能……不可能做第二个任务的。你听见了吗?”
“我……北斗。”杰西张口,他叫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子就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北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杰西自认为和优柔寡断这个词毫无关系,但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两个选项他都不想选,他甚至没办法分辨哪个是更坏的选择。他不想让北斗帮他口交,跟喜欢不喜欢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单纯地觉着会很难受,而他不想让北斗难受。但他也不想再让北斗被迫伤害自己了。昨天仅仅是抽了点血他就失落成那样,一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的样子。任务二对北斗心理上造成的伤口还,估计比自己遭受的那些皮肉伤要严重得多。杰西不喜欢松村北斗垂头丧气的样子,他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那你就听我的,”北斗说,“选第一个。”
这个时候倒是拿出哥哥的样子了。杰西觉着有点好笑,松村北斗比自己年长一岁,但实际上相处起来却像是自己的弟弟一样,也许因为他是他们家最小的一个?
“你知道指定道具是什么吗?”
“不知道,估计要选过之后才会告诉我们。”
“我……”
见杰西迟迟没有点头,一副犹豫的样子,北斗有些慌,他很快地说道,“你不要想太多,和那么大的伤口比起来,我帮你……肯定会好受一些。我……会努力让你舒服一点的。你也……不用想着要给我回复什么的……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杰西,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直是朋友,真的,就算做了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就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杰西打量着北斗,他的脸颊上有些泛白,越说声音越小,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不见。该死。把他们关到这个房间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都会给你留下不愉快的回忆,那不如选择实际伤害更小的那一个选项。”
什么叫做“只要我愿意就一直是朋友”?什么叫做“给我留下不愉快的回忆”?那你呢?你就完全不在乎自己吗?杰西的心脏一紧,好像被谁一不小心攥住了一样,悬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血液在一瞬间停止运动,他回过神来,微妙地觉着一阵挥之不去的无力感笼罩住自己的胸口。他有点想吐,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抽太多血的后遗症。
——肯定不是。杰西清楚,是因为松村北斗。眼前畏手畏脚的松村北斗,低垂着眼眸,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杰西能感觉到他的不安每一秒钟都在无限制地累积。但他甚至不敢在这几秒内靠近自己一点,两人之间十几厘米的距离好像隔了一条湍急的河流。北斗修长的睫毛在空气中上下翻动,像是蝴蝶的翅膀。他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恳求杰西别选第二个选项。
意识到这一点的杰西慌乱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想要抱一抱北斗僵硬的身体,又觉得这个氛围不太合适,于是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选第一个选项。”杰西听见自己说,他看见北斗如释重负的样子,喉咙紧了紧。
他原来真的喜欢自己,杰西莫名其妙地想着,明明是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他之前就从来都没有发现。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有点想这么问松村北斗,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合适。自己站在这么一个位置,迟钝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喜欢,到头来还想要轻飘飘地问他一句喜欢是什么感觉,实在是……太混蛋了一点。
松村北斗……看上去很阴沉,缩在角落里,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的样子。但其实他很擅长喜欢一个人。也许有这么一类人,天生就这么会表达自己的喜欢。松村北斗就是那种人。杰西意识到,他对着自己总是笑,那种很快乐的笑,漆黑的眼睛里盈满着笑意,露出两颗若影若现的尖尖虎牙。那种笑和他身上孤单的氛围不一样,很温暖,像是他就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像是他的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了。
“那就赶紧做完吧,”北斗说,像是在宣布什么决心一样,“赶紧做完……要不然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的。”
杰西去洗澡了,北斗按下第二个选项。他收到了一个眼罩,原来这就是指定道具吗?
北斗本来还在思考该如何让这件事变得没有那么尴尬,绑架者甩手给了他一个眼罩顿时让他哭笑不得。还挺……贴心的?北斗不敢想象自己竟然用了昨天杰西使用过的那个违和感很强的形容词。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杰西不用看见这一切的话,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北斗恍惚着在这个房间里游荡着,不过脑子地读过书架上每一本书侧腰的书名,心思却早已飘到浴室里哗哗啦啦的水声中。怎么办,好像每一秒都是煎熬,前几分钟笃定选择第二个选项的时候,松村北斗并没有考虑到实操的问题,一心只想着如何半哄骗半强迫地阻止杰西选择第一个选项。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理论知识少得可怜。经验是没有的,技巧也是没有的,北斗甚至怀疑杰西能不能对着自己硬起来,想到这里他微妙地叹了口气。
从浴室里出来的杰西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氤氲水汽,换上了宽大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的运动裤,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刘海被拢到后面,水滴被他暗红色的染发剂晕红,顺着脖颈滑落到锁骨和胸前,把领口也染红了一些。他用毛巾随意地擦了几下头发,头顶的发丝被他揉搓得立起又被按下。北斗闻到了他身上香甜的味道,整个房间都好像被浸润在水果罐头里,那种夏天果园里烂熟的果子的味道,北斗感觉后槽牙被过分的甜蜜粘在了一起。
“头发不吹干吗?”北斗条件反射地说,“会感冒的。”
杰西不置可否地朝他笑笑,在床边上坐下,又在自己边上拍了拍,示意北斗过去。
“你还有时间想那种事?”他笑着问。
北斗不理他,站定在他张开的双腿之间,夺过他随意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还觉得不够,于是把吹风机拿过来,一簇一簇头发地帮杰西小心吹着。杰西这个角度看不见北斗的脸,于是干脆微微抬头,眯起眼睛,像一只乖乖被梳理毛发的大型犬。北斗灵巧的指尖穿梭在他暗红色的发丝指尖,微凉的触感偶尔轻触到头皮。
吹风机的声音很大,北斗想着刚好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点噪音不至于让空气变得太过安静。但是杰西和他搭话,睫毛微动,声音大小刚好足够压过吹风机的嗡嗡声,不费力地钻进北斗的耳朵里。
“你怎么又在帮我吹头发?不嫌烦?”
“因为你自己不会好好吹。”
“不是不会,是不想。”杰西强调。北斗的手掌蹭过杰西的额头。
“你的头发就这么染红了?”
“不好看吗?”他笑着问。
“……”北斗愣了愣,不情愿地说实话,“好看。”
好看是好看的,就是让北斗有一种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当然,北斗没有把这个说出口。
“你很喜欢照顾人呢,北斗。”杰西突然说。
“就只是你而已,因为你太笨了,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喂!”
“再说了,我是我们家最小的,从来都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你确实看上去就像最小的!”杰西评价,“你很爱撒娇。”
“啊?”北斗反驳,“我没有。”
北斗把吹风机停下来,空气安静下来,他帮杰西把刘海整理好,低头盯着他的眼睛看,重复强调道,“我没有撒娇。我什么时候……”
但是你老是这样看着我,杰西想,亮晶晶湿润的瞳孔,好像盈满了一片漂亮的湖泊。你也会这样看着别人吗?还是说就只有我?
北斗仔细收好吹风机,尝试把每一个动作都放慢。他看见坐在床边发呆的杰西,眼神飘到很远的地方,于是他慢悠悠地走到杰西面前。北斗浑身上下都在发烫,他早就放弃了控制自己那一颗好像坐上了跳楼机的没救心脏。
“你……准备好了吗?”北斗没话找话。
“你准备好了?”杰西淡淡地反问,北斗瞬间被噎的没话说。
他脱掉拖鞋,手掌放在杰西的腹部,把他按倒在床上,然后顺势骑在他的大腿上,从上面垂眸看着杰西,伸手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尖,热热的。
“我会……努力让你舒服的。”北斗说。
“你也是……”
“嗯?”
“不舒服别勉强,要说出来。”
北斗笑了,张张嘴,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唇角,说,“估计到时候我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就看见杰西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迅速涨红,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别做这种动作。”
北斗一脸无辜地看着杰西。
“啊,对了,你要戴着这个。”北斗从身后掏出黑色的眼罩。
“这是……什么?”
“所谓的指定道具?”
杰西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就被黑暗笼罩住,北斗帮他调整了一下眼罩的位置,微凉的指尖蹭过他的耳垂。
被剥夺了视力,杰西只觉得其它的感官无限地变得敏锐起来。他分辨出北斗呼吸的节奏,温热的吐息游移到自己的腹部甚至更往下的位置,只隔一层单薄的布料。
“这样挺好的……”他听见北斗喃喃的声音,轻手轻脚地引导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还不忘在杰西背后贴心地垫上些枕头,“看不见的话……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我怎么会……”杰西声音高了一些,想要反驳,却被北斗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破碎的语句被吞入喉咙里。松村北斗微凉的手指按住他的腹部,不痛不痒地缓慢抚摸着,解开裤腰处的系带,帮他褪去他的裤子,指尖在内裤松紧带边缘犹豫了一阵,轻轻伸了进去。
“抱歉……”杰西听见北斗小声说了一句,呼吸扑在他身下很不妙的位置,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向那个地方流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像是发了高烧,“我开始了……”北斗默默地说。
杰西心说不妙,应该提前让北斗不要这个样子说话,轻轻柔柔的,像是什么东西抓挠着他浑身上下最敏感的神经。
北斗撩开杰西宽大的T恤,埋下头去,不太好意思直视他光裸的腹部线条,于是移开眼睛。双手扶着柱体,北斗一口气努力吞到最深处,顶端刮蹭过口腔的上颚。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要被捅穿了,不熟练地吐出来一些,舌尖刺激着最顶端的小眼,喉咙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他感受到杰西逐渐在他的口腔里变大变硬,心想,幸好还能够让他勃起,感谢眼罩,不用让他看自己现在一副狼狈的样子。肯定不好看。看了也许就硬不起来了。
杰西的呼吸声变得粗重,眼前的黑暗让他有些许的不安。北斗的嘴里很热,舌尖灵巧又讨好地舔舐着柱体,动作不算熟练,他不懂得收起牙齿,所以两颗尖尖的虎牙偶尔会刮到杰西。杰西闷哼一声,颤了一下,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不起……”北斗吐出来一点,微微喘着气,补偿一般地用舌尖舔过他的睾丸,然后是阴茎,最后一口吞下最顶端。杰西再一次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刺激到,他两只手没有地方放,只能紧紧抓住床单,他觉得自己甚至已经快要射了。
“北斗……”听见杰西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北斗条件反射地被惊到,他抬眼看着他,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他脸颊绯红,双唇微张,有节奏的喘息声好像音色美妙的乐器,北斗很无助地被蛊惑到。他让杰西的性器进到更深的地方,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像是处于窒息的边缘,身体被温热的海水吞没。
“北斗……”杰西轻声吐出他的名字,“我可以……碰碰你吗?”
杰西也没有在等回答,而是直接伸手碰到了他的肩膀。他轻笑了下,大概是没有碰到他目标的位置。他顺着肩膀来到了他的脖颈,然后一只手五指插入他的发间,缓慢地抚摸着,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逼迫他不要吞得那么深。
杰西几乎是痛恨这个眼罩。他于是只能想象松村北斗。想象他低伏在自己的身前,眼角盈着生理性泪水,墨色的瞳孔直视着自己,漆黑的发丝垂落在额前。他的身上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像是春天盛开的花朵,杰西听见淫靡潮湿的水声,想象着北斗嘴角晶莹的唾液痕迹,染上红晕的面颊,修长的睫毛在灯光下翻动的频率,嘴角那颗细小的黑痣,和他尖尖的虎牙。他伸手按着他的背,抚上他的脊柱,如同连绵不断的山峦,他的骨节只隔一层温热的皮肤和一层单薄的衣料,从上到下,杰西一节一节地数着。然后他托着他的脸,指尖在他的面颊上游走。好像被吓到,北斗浑身震颤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个人的体温都有些过高了,吞咽的动作停止了几秒,又回过神来继续下去。
用指尖看见的松村北斗和平日用眼睛看见的没什么区别。他的眉骨,他微微上扬的眼角,挺立的鼻梁和微凉的鼻尖,他的脸颊,他的下颚。只是他变得更加鲜活和温暖。他的鼻息就在他指尖附近,杰西看不见,但是他笃定眼前的他是……美丽的。在那里仿佛有五颜六色的烟火炸开,火星在空中留下痕迹,燃烧殆尽,杰西听见自己如雷鸣般的心跳声。
“喂……北斗……我要射了……”杰西捏捏他的后颈,那里的短发好像春日里刚冒出的嫩芽,有些戳手,“你别……”
北斗的舌尖还在持续刺激着他的顶端,对杰西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他最后释放在他的口腔里。
“喂!”杰西惊叫,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把眼罩摘掉。他被灯光刺到,眯了眯眼睛,抬眼就看见北斗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嘴角沾着自己浑白色的精液,耳尖红到滴血。
杰西凑到北斗面前,手掌摊开在他下巴的高度,“你快吐出来,快点!”
眼前的人眨了眨眼睛,喉结一动,吞咽下去,然后朝杰西吐了吐舌头。
“你……吞下去了?”杰西傻眼,“干什么啊!不是让你吐我手上吗?”
“不脏吗?”北斗扬了扬嘴角,然后说道,“有点苦,不好吃。”
“那种东西……能好吃吗?你个笨蛋!”
杰西心下一动,伸手擦了擦北斗的嘴角。北斗低头,眼神四处乱窜。
“难受吗?”杰西看着他,认真地确认,“喉咙痛吗?”
北斗摇摇头,“没事。”他说,声音闷闷的。
“怎么了?”杰西问,察觉到北斗的情绪。
“你能……抱抱我吗?”
还没等北斗反应过来,他就被拥入一个急切而温暖的怀抱里,杰西的心脏在他胸前跳动着,像是迸发出火星的一团火焰,空气变得温热而潮湿,北斗听见他血液流动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手掌顺着自己的脊柱从上至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
“真的不难受吧?”杰西在他耳边轻轻地问。
北斗笑了,在杰西的颈窝处蹭了蹭,说道,“真没事,就是嘴有点酸。”
“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什么?”
“说你很喜欢撒娇。”
北斗愣了一下,伸手想把他推开,“我没有在撒娇。”他强调。
杰西没有把他松开,“那就是我撒娇好了,再抱一会。”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空空的,杰西怀抱着北斗薄薄一片的身体,心脏有些发酸。他抱得更紧了些。
“我要把你押进卫生间漱口!”过了一会,杰西恶狠狠地说。
“你这么嫌弃你自己啊?”北斗笑嘻嘻地反问道。
杰西捏了捏北斗的脸,选择不回答他。跳下床穿上裤子,把松村北斗推进了卫生间。
北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在自己在潮湿的热带雨林里穿行。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总之不是日本。趟过及小腿肚处泥泞的蜿蜒浅河,他埋头涉水前行,步伐被脚下柔软而黏腻的泥土拽住。这里的树木有很大的树冠,高耸入云,直直伸向了天空的顶端,茂密的树叶遮盖住了阳光的痕迹,只有些许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之间漏出来,堪能照亮他前方的路,不至于迷失方向。
这里太安静了,没有动物的交流声,也没有蚊虫的嗡嗡声,就好像只有自己是唯一的活物。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身下是河水流淌的声音,被浸湿的裤腿黏在皮肤上,这种让人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是现实。
很奇怪,他没有指南针,没有地图,却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像是本能。这条路的尽头延伸到看不清终点的遥远的前方,被灌木吞没。往前走,北斗告诉自己,只要往前走就能看见其他人了,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走得慢了些,所以才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手掌接触到湿润的空气,黏糊糊的。脑中仿佛有一根弦断掉的声响。
刚才牵着我的手的是谁来着?
温热的触感还没有消失。他的身高应该比自己高一些,所以手也大,轻轻地捏着他的手掌心,大步牵着他往前走。向前迈进的脚步逐渐停下来,他将手掌平摊开来,手心处的掌纹好像这里纵横交错的树木的枝条。那个牵着自己手的人不见了,这个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呼吸一滞。
他没能走出那个丛林。他明明知道方向,但是那个丛林太广阔,他一个人是走不出来的。
惊醒的时候,背后出了一层薄汗。北斗抬头看见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昏暗得如同夜晚还没有过去,他眯着眼睛瞟见时钟,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被子下的手被杰西握着,和他梦里的不一样,他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了之后,北斗就越发看不懂杰西在想什么。一般来说,杰西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的快乐会写在脸上,生气会写在脸上,悲伤也会写在脸上。但是在经历了昨天之后,杰西和他的相处模式完全没有变。这让北斗觉得怪异,哪怕杰西觉得他恶心,在一切结束后把他推开,对他来说,都要比他拥抱着他,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更让北斗安心。那是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北斗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更加自惭形秽。他是一个卑鄙小人,他索取的拥抱的意义和杰西所认为的不一样,他只是利用了这个房间,利用了游戏规则,把杰西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所以杰西只能配合他玩这个恶俗的游戏,假装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假装他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北斗不愿意承认,在昨天给杰西口交的时候,看见他舒服的样子,有一瞬间他是这么想的——如果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就好了,是不是这样杰西就能够只属于我了呢?
北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迅速把大脑清空。
如果绑架者说的是真的,按照完成一个任务20积分来算,只要五天就可以出去了。五天,而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总是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今日任务
请在以下两个任务当中进行选择:
任务1:实验对象A观察实验对象B的自慰行为直至射精
任务2:实验对象B让实验对象A留下创口
长100mm,深8mm以上
“是要谁射?你还是我?”杰西迅速看完那几行字,移开了眼睛。
“……我吧。”北斗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分析语法,慢吞吞地说,“让你看看就看……射了?不太可能吧。”
“哦……”杰西不自在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话说,任务二根本没有变啊。”
“确实。”北斗也注意到了,他心里一紧,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你想都别想!不管任务一是什么我们都不会选二的!”
“但是……”杰西顿了顿,“第一个……”
“但是什么但是?没有但是。选第一个。”北斗脸色煞白。“反正你只要看着就好了,对吧?很快的。你知道的吧?如果不选一的话,会很痛的,会……会流血,会留疤,而且这里也没有包扎的东西,会发炎的……会很痛的,杰西。我求求你,不要老是想着……想着让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杰西不知道北斗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反复地告诉自己,以此来坚定信心。
是啊,杰西心想。不能让北斗伤害我,要不然得要是他先遭不住吧……
“嗯……”他思考了一阵,虽然不知道一算不算得上是比任务二更好的选择,但他知道,不能选二,北斗会崩溃的,“我知道了,听你的。”
杰西在心里叹了口气,侧头看着北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是嘴唇的颜色还是惨白,盯着屏幕又读了一遍任务一的要求,刚放松下来的嘴角再次紧绷起来。
“北斗……没事吧?”杰西忍不住问。
“没事的……”他吞了口口水,很快就能结束的,他在心里重复着。
杰西想要碰碰他,他伸手,却被北斗躲开,小臂在安静得可以听见灰尘落地声音的空气中落下。北斗微微地移动了一下,拉开距离,好像有无形的连绵山脊将两人隔开。这也许是北斗第一次躲开他,杰西想,他做梦都没有想过和北斗在一起的时间会这么……难捱。
杰西清楚,他们之间有太多事情悬而未决,他们需要好好谈谈,而不是整天为了这种耍人玩的任务苦恼,两人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宽。北斗把自己缩进了壳里,和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一样,拒绝交谈。杰西被这种无能为力的焦躁感压垮。
“我……先去洗澡。”北斗强迫自己扬了扬嘴角,挤出一个违和感很强的微笑,杰西看了浑身发毛。
“北斗,真的没关系吗?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还没有按选项。”
“要我重复多少次?你想都别想!”北斗伸手迅速地按下了第一个选项,他有些声嘶力竭地喊道,“跟……跟我愿不愿意没有关系!我是死也不会往你身上捅刀子的!你不满意的话就杀死我好了!这样就能结束这场闹剧了对吧!”
“北斗……”杰西试探性地搂住他的腰,这次他没有躲开。北斗的情绪很糟糕,更糟糕的是,杰西对此毫无办法。“别这样,别说这么恐怖的事情。我们会出去的,好吗?谁都不会受伤,我们会出去的。”他把北斗捞到跟前,直直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北斗颤抖了一下,没有反抗。
北斗有些发懵,他觉着情绪这样波动的自己很恐怖,但他控制不住。杰西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尖,他因此得以冷静下来,尽管内心深处还在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感到紧张和不安。
“抱歉……”他缓慢地说,躲开杰西的目光。
“我才要说对不起,每次……都让你承受这些。”
北斗的之间摩挲着衣角,杰西知道每当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么做。他轻轻推开杰西搭在他腰上的手臂。
“我先去洗澡。越快做完越好吧……”
杰西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脚步一步一步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进了卫生间。
没过多久那里传出了水声。
北斗本来可以冲澡。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越快做完越好。这是北斗自己说的。但现在他却想要把时间无限地拉长。他还没有准备好,准备好在杰西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向他展现自己对于多年好友毫无遮掩的性欲。杰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北斗想。他会被吓到。
北斗把自己浸没在水里,水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水蒸气蒸腾在空气中,眼前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浅白。热量渗透进每一个毛孔,他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水珠从发尾落下,顺着脖颈在锁骨处积聚起来。
想着杰西自慰他也不是没有做过。或者不如说,杰西占据了他青春期所有的春梦。
他还记得那是高中的运动会。杰西跑完接力,浑身是汗,带着盛夏里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直直地朝着他们班的区域跑来。上了高中之后,杰西开始迅速地窜个子,他在人群中是最高的那一个,北斗一眼就看见他了。北斗,他老远就叫。北斗一不留神跌落在他的眼睛造出来的一湾海洋当中,海水是咸湿的,温暖的,他在那里坠落。杰西墨色的发丝被汗水沾湿,一簇一簇地垂在额前,他穿着短袖短裤,宽大的衣袖被拢到最顶端,露出白皙的大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在皮肤下游移着。他向他挥手,举起修长的手臂在空中摇晃着,笑着接过给他递去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半瓶的水被他喝掉,他微仰着头,红色的唇包裹着瓶口,喉结上下滚动着,水珠串连成皮肤上的小溪,蜿蜒着流过他的下颌,来到脖颈的位置,再顺势滴到锁骨,滑落在宽大的领口里消失不见。在阳光下的路易斯杰西像是北斗的精神毒品,刺眼的光碎洒在他的肩上,只要看他一眼就让北斗的心脏不规则地颤动起来。
那天晚上是杰西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旖旎的春梦里。他衣冠不整,倾身压住他,灼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耳侧。北斗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一点一点耐心地吻着他的耳垂,然后亲吻他的嘴唇。他的体温好高,舌头也是烫的,北斗被吻到快要窒息。杰西抱着他,双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抚摸着他的性器。
北斗是被吓醒的,这个梦过于具体。醒来后发现自己硬得厉害。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生,那个男生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干呕,他觉得自己好恶心。直到他想着杰西射出来,精液粘在手掌心里,他莫名其妙地觉着恐惧,那就像是白色的蜘蛛网,而他是不幸被粘在蛛网上的无能为力也无法逃脱的细小飞虫。他简直要被杰西吃掉了。
北斗头脑发热,他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全沉入水里,世界变得安静,北斗得以全身心的陷入自我厌恶当中。不要说被他看着了,也许只要想象一下杰西,想象他看着自己,眼神纯净,目光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游移,北斗就能够勃起。
他自暴自弃地从水里站起来,水滴滴落的声音让他浑身燥热。
杰西坐在床边扣指头,听到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下来,陷入无限的紧张之中。北斗从卫生间里出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身上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明显的锁骨,他没有穿外裤,就只有一条内裤,衣服的下摆刚好挂在他的大腿根处。他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柔顺地垂在空气中,周身环绕着蒸腾的水汽。杰西看着他修长的双腿,又看见他有些透的纯白T恤下纤细的腰肢和宽阔的肩膀,默默地移开了双眼。他的身体太单薄,杰西感觉自己只要一只膀臂就能将他环绕过来。空气中有水果的甜味,他知道那是沐浴露的味道,和自己洗完澡之后身上的味道一样。这本该是算不上什么,毕竟他们都用的是这里的沐浴露,但是杰西莫名其妙地感觉空气中仿佛充斥着催情剂一般。他开始认真琢磨任务一的语法问题,思考光是看着北斗自慰就射精这件事的可能性。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你洗好了?”杰西没话找话。
“嗯。”北斗浅浅地应了一声,注意到杰西躲闪的目光,“哦!这是因为……反正过会儿就要脱掉了,我就干脆……”
“哦。我知道的。”我知道个鬼。杰西舌头好像打结了一样,在心里骂自己前言不搭后语,感觉脸颊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度。
北斗在他身边盘腿坐在床上,床垫凹下去一些,他周身的空气是甜的,仿佛形成了独特的气流。
“那我开始了?”北斗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杰西闷不吭声地点点头,帮他在身下垫上了毛巾。
“谢谢……”北斗说。
“因为弄到床上可能会很麻烦。”杰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说实话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你……别紧张。”
“嗯。”北斗垂眸,睫毛颤了颤。
北斗缩了缩修长的双腿,指尖摸到松紧带位置,磕磕绊绊地褪去内裤,布料挂在他白皙的大腿根附近。他往后靠了靠,靠到了被叠在一起的柔软的靠枕,微微下陷,全身瑟缩了一下,伸手摸到了自己的性器,手掌揉搓着柱体,渐渐有了感觉。北斗的手指灵巧地拂过睾丸,慢吞吞地上下撸动阴茎,那里逐渐变得挺立起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龟头。杰西的存在感过于强烈,他在看着自己,这个认知让北斗几乎是羞耻地感到兴奋起来。自己就好像他眼里的猎物一样,北斗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神变得具有攻击性和暗沉起来,像是带着刺一般,尖刺穿透他的皮肤,钉在他的手腕上,想要把他困住,于是北斗的脉搏的速度极速上升。时间变得好慢,一秒像是被无限拉长,北斗一只手持续地动作着,另一只手抓着衣服的下摆,将其往上拢起。这件衣服太大了,北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穿上了给杰西准备的那个尺码。腰部不受控制地扭动着,不算顺滑的布料随着每一次动作在他的下腹部摩擦着,让他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起来。他咬紧嘴唇,那里印上了浅浅的牙印,细小的喘息声从唇间漏出来。
“杰西……”
杰西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北斗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眼前的北斗,紧咬着下唇,双腿微张,面颊和耳尖都是通红,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未干的水痕,随着他的动作在空气中晃动着。他身上好白,杰西第一次意识到,纤细的腰侧还有刚刚被热水烫到的红痕,皮肤蒙着一层湿润的水汽,在冷色调的灯光下闪着光,腹部漂亮的线条在纯白色的衣摆下若影若现,偶尔弓起的后背使那里的肌肉游移着。他的身上光滑到没有什么毛发,杰西能看清楚他身体上细小的绒毛,每一个地方都是单纯的充满了情色意味的漂亮。杰西忍不住盯着他嘴角的那颗小痣看。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北斗这种样子的人吗?那个平常那个看上去冷漠又疏离的松村北斗,那个平常看上去不知道爱也不会爱上谁的松村北斗,现在却是全身都是情欲的气息,眼睛湿润而充满着爱意,像是毫无反抗之力地沉沦在欲望的深渊,嘴角不自觉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杰西……我……”
杰西低眸看着他,顶端渗出一些混浊的液体,手上的动作变慢了一些。
“怎么了?”他低声问,嗓音沙哑而低沉,在这样看下去真得看射了,杰西无奈地想。
“我……射不出来……”他的眼角盈着泪花,亮晶晶的,微微抬头,语气几乎是求助,“……杰西,怎么办……是,是太紧张了吗……我射不出来……”
我靠。杰西在心里骂。
北斗松开衣角,用手肘抹去了眼角的泪。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杰西迅速地靠近他,将他身后的靠枕移走,床垫陷下去一些,杰西从后面搂着他。他的身体很温暖,北斗一瞬间僵硬了一下,身体微颤,随之而来的是勃起得更加厉害的下体。北斗看不见杰西的表情,他也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但是杰西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侧,有些痒,热热的。
“怎么了?是因为被我看着吗?”杰西轻轻地问,呼吸扑在北斗的耳垂,他的发丝垂在北斗的颈窝处。
北斗闷闷地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别停。任务不是说要给我看的吗?”杰西问,他感觉自己脑子不太清醒,这种情况下不是逗北斗玩的好时机。
“对……是要给你看的……”北斗回,右手继续动了起来。
他讲话甚至都连贯不成完整的句子,杰西思考着北斗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说“任务要求是要给你看的”还是“我是要给你看的”,热流涌上脸颊。
“现在呢?看不见我了会不会好一些?”杰西问。
并没有。北斗想,你的存在感甚至变得更强了。杰西的胸膛毫无间隙地紧贴着北斗的背部,他能感受到杰西心脏跳动的幅度和他温热的体温。
但是他撒谎地点了点头,脑子变得稀里糊涂起来,不论现在杰西问他些什么,估计都能得到肯定的回答吧。
“平常你是怎么做的?”杰西问。
“平常……就是很平常地能射出来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北斗的声音带了点哭腔,他着急到紧张起来。
“别哭啊。”杰西也有点急。
“我……没有要哭。”
北斗刚想反驳他,就感受到杰西的掌心贴上了他右手,他握着他的手幅度更大地撸动起来。
“喂……等等!”
前端变得敏感起来,北斗的手指蹭过那里,声音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最深处溢出,又很快被他憋了回去,本来是上扬的尾音急转而下,变成不成声的呜咽。
“不想被我听见声音吗?”杰西问。
“不想……”
杰西左手抓住他掀起衣服的那只手,代替他攥住了衣角。
“咬着这个。”
北斗没有多余的脑细胞思考这个动作了,只是呆呆地照做。
衣摆被掀起的幅度更大了,从杰西的角度可以若影若现地看见他的乳尖。杰西吞了口口水,舔了舔后槽牙。
“好乖。”他低声说。
杰西的指尖松开衣服的布料,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北斗,手指插入北斗的指缝之间,和他十指相扣。北斗愣了一阵,只感觉灭顶的快感如同大坝决堤一般冲垮了他的理智。
“要到了吗,北斗?”杰西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他的拥抱甚至更紧了一些,“射出来,射给我,射到我手上。”
眼前突然被一阵白光遮盖住,他的身体痉挛一阵,浑白的精液射在了杰西的掌心里,随后浑身脱力,瘫倒在杰西的拥抱里。空气里充斥着淫靡的气息,北斗不喜欢这种味道,但他还是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尝试找回呼吸的节奏。
任务完成了,北斗松了一口气,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羞耻。
杰西一言不发,用纸巾粗糙地清理了一阵,抱着北斗进了浴室。
看着缩进浴缸,努力打起精神清洗自己的北斗,杰西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和松村北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梅雨季节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层层叠叠的灰色的云朵将天空压得很低,空气中是湿润的水汽的味道。瓢泼大雨像是来势汹汹的怪兽,甚至没有预警。在单元小测的时候,杰西用铅笔在试卷上画着圈圈,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他看见密密麻麻的雨丝,好像银针落下,淅淅沥沥的水声笼罩着他侧面的窗棂,玻璃上的水珠滑落织出蜿蜒的水路。又是一个阴沉无趣的雨天,天天都在下雨,霉菌都要在他身上扎根发芽了,杰西想。
放学之后雨势并没有减小,反而是越下越大。乌云密布,天空彻底暗下来,像是往这个地区注水一般,雨丝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雨幕。杰西没有带伞,他总是忘记看天气预报。站在教学楼门口,他看见路上的积水仿佛形成了一条湍急的小溪,匆匆地灌入下水道,豆大雨点落到柏油路上,溅起水花。偶尔有一阵强风,把空气中的雨点往他的身上吹,凉丝丝的,衣服湿了一点。学生举着伞走下楼梯,脚步声淹没在窸窸窣窣的雨声当中,周围一切都变得安静,只是水声。杰西偏头,在这个时候看见了松村北斗。他淡淡地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
有的人很适合雨天,杰西这么想着。眼前的男生个子和自己一般高,厚厚的刘海快要把眼睛遮住,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他的校服外套微敞着,里面是一件熨平整的纯白衬衫,纽扣被他扣到最上面一个,一副好学生的做派。他的肩膀上被飞溅的雨水沾湿,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水幕之中,屏蔽了外界一切信息。杰西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淡淡的,觉得他是那种很适合在雨天里遇见的人,安静又平和,存在感淡薄到仿佛一瞬间就会被雨水冲刷不见,也看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漆黑的瞳孔望着遥远的地方,雨水打落青绿色的树叶。
杰西没有犹豫和他搭话,就像他平常最擅长做的一样。
“嘿。”他说,“你没带伞吗?”
他们没离多远,杰西确定对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和他搭话,四处环顾了一阵,然后才转过头对上杰西的眼睛。杰西呼吸一滞,看见他乌黑的发丝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湿润的瞳孔。他的睫毛上下翻动,抬手略显尴尬地理了理头发。
“我忘记了。”
声音轻轻的,比杰西想象中的要低沉一些,好像音色美丽的大提琴,共鸣声稍微覆盖过雨声。他的嘴角有一颗小痣,杰西注意到,就好像墨点溅上了他白皙的皮肤。
“哦!我叫杰西,你呢?”
“松村北斗。”他回道,看着杰西朝他的位置走近。
“你没有朋友吗?”杰西问。
对方皱了皱眉。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没有顺路的朋友带了伞,能一起回家的?”
北斗张了张嘴,顿了一阵。
“你说的对。”他默默地讲。
“什么?”杰西奇怪地问。
“我没有朋友。”他撇了撇嘴角。
“……”
杰西有点想笑,哪会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说我没有朋友的。还真是……不擅长交朋友。杰西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朋友了。
“北斗。”他喊,注意到对方的瞳孔一瞬间颤动了一下,“哦,我能直接这么叫你吗?”
“嗯。”他点头。
“那我当你朋友好吗?”杰西笑着问。
“……你很奇怪。”对方再次皱了皱眉头。“你也没有朋友吗?”
“什么?”
“你没带伞吧?怎么不找顺路的朋友跟你一起走?”北斗原模原样地问他。
“我……这不是因为考太差被老师留了吗……”
话音刚落,杰西就听见他的笑声。轻轻的笑声,夹杂在雨声里,一瞬间就被吹散。他看上去是个阴沉的人,不太好搭话,也不太会笑。杰西这才注意到,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弯弯的,指节抵着微红的鼻尖,水润的眸子闪着光,露出一点点虎牙,明媚得像是太阳出来了一般。
“和我交朋友也没有用哦,因为我们都没有带伞。”
“朋友又不是为了有用才交的。”杰西笑着看他,“你住哪?”
对方报出一个地址。
“我们真的顺路!”杰西惊讶,“我就住你旁边啊。我们可以一起走。”
“是吗?”他也有点惊讶的样子,“但是我们都没带伞。”他再一次强调。
“我们可以跑回去。”
“什么?”
“我说我们可以淋着雨跑回去!”杰西说,“一个人显得有点蠢,但是我们有两个人!”
“别人只会觉得是两个蠢货。”北斗指出。
“有吗?不觉得很浪漫吗?”
杰西往外迈出一步,如注的雨水瞬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鞋子里也进了水。额前的碎发被粘在皮肤上,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到领口。他跑了几步,跑进雨水里,每一步都踩在水坑里,溅起一朵一朵水花,泥泞的雨水将裤脚打湿。
“你不跟我一起吗?”杰西回头看着松村北斗,大喊。他看见松村北斗笑得前仰后合,很放肆的样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奇怪!”北斗隔着雨幕冲杰西喊道。他笑够了,很快乐的样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解开领口最上面的扣子,也跃进雨里。
他们在雨里奔跑。
杰西回头看松村北斗。他的领口变得凌乱,雨点将他纯白的衬衫沾湿,厚厚的刘海粘在额头上面,眼镜镜片上一片水雾。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头顶的发丝在空中飘动着,眼眸被雨水打湿。鲜活的,愉快的,自由的。
他们一起逃出这个长长的雨季。
又或者他从未真正逃离那个长长的雨季。
杰西帮北斗关上浴室的门,面对着“自己对多年来的好朋友有性欲”这个事实感到束手无策。
今日任务
请在以下两个任务当中进行选择:
任务1::实验对象A用手指让实验对象B使用肛门至射精
任务2:实验对象B对实验对象A于手掌进行钉钉子
限定是厚2cm以上的位置
松村北斗微妙地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有做过心理准备,但是……越来越过分的要求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啊。”杰西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啥……”北斗干笑几声,“就像游戏一样啊,新手任务会变得越来越麻……烦……”
好吧,他不太擅长开玩笑,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到快要把自己埋进地里。
“哈哈。”杰西干笑两声,“你还是要选任务一是吗?”
“……嗯?”北斗没有看杰西,他觉得这是一件早就已经在他们两之间默认的事情,更何况任务要求的伤害程度越来越离谱,这真的是法治社会会出现的东西吗?“你记性真不好,我这几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会弄伤你的。”
“所以你就选择伤害自己?”
“……”北斗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杰西会这么说,他吞了口口水,说,“其实……选择另外一个选项并不会对我造成实际的伤害。顶多是……有点尴尬。如果我的尴尬能够换你不受到伤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更好选项吗?”
“……”真的吗?不会造成实际伤害?你是这么想的?你个笨蛋。
见杰西不说话,北斗挤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很勉强的样子,尝试用轻松的语气说,“所以我说你记性不好啊。我说过我喜欢你,你不记得了吗?哪怕那天喝醉了,我也没有在胡说,都是真的。所以,我应该算是,乐在其中?如果这么想会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这正是杰西所担心的。眼前这个缩手缩脚的松村北斗,眼角带着一丝苦涩,明明自己还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却自顾自地帮杰西选择了拒绝。也许在他那个脑袋瓜里早已不知道多少次脑补自己狠心拒绝之后远走高飞了。杰西感到无力。
“我想……”我也想早些给你答复。
但是杰西的话被北斗打断。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轻松一点,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喜不喜欢什么的,你知道的,我也没那么在意……”
北斗的话彻底让杰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北斗转过头看着杰西,看不太懂他的眼神,他的眼底暗沉了一些,缓慢地眨了一次眼,然后靠近抱了抱他。
北斗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是安慰,但是他的拥抱很温暖,北斗靠在他的肩上,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
杰西低头,看见松村北斗脸上通红,仿佛跟先前那个说“乐在其中”的是两个人似的。
他默默地推了推杰西,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澡”,就跑走了。
北斗洗了很久很久。
他从浴室里出来,这次穿了外裤。杰西在床上等着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北斗总感觉他有些手足无措,这个想法让他浑身燥热。
“北斗,过来。”他听见杰西唤他。
见北斗脚下犹豫地顿了顿,杰西又说了声“过来”。
杰西是世界上最小体积的恒星,拥有巨大的引力,北斗被他所吸引。他走到床边,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膝盖弯曲着靠在床面上。杰西直起身,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床上。
“怎么穿了裤子?不是之前说麻烦吗?”
“谁叫你……之前很奇怪地看着我。”北斗不敢看杰西的脸,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杰西在他的身后垫了些枕头,把床上的被子移到沙发上,然后跪坐在他的双腿之间。
“要我帮你脱掉?”
北斗直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杰西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到他的的裤腰,轻轻地把他的裤子褪去。
“内裤……我自己来。”北斗微微弯曲起身子,缩了缩小腿。
“没事。”杰西看着他笑,把他看得耳尖发红,用一种买一送一的爽快语气回答道,快速地帮他把内裤也脱掉了。
北斗瑟缩了一下,赤裸的皮肤接触到空气,条件反射地想要合拢双腿。杰西却伸手按住他的大腿根,让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喂……”北斗吐出一个音节,抬手自暴自弃地遮住脸。杰西在看着他,赤裸的,光是意识到这件事情就让他处于半硬的状态。
杰西却伸手拉开他遮住眼睛的手,俯身压上来,北斗看见他逐渐靠近自己,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在慌乱之中看见了杰西通红的耳尖。
“看着我好不好?”他问,“我……有点紧张。我该怎么做?”
该死。
很可耻的,北斗有感觉了,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扑在自己的耳边就变成这样了。全身的细胞变得敏感起来,北斗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杰西的脸,搂住他的脖子,说,“你先摸摸我。”
于是杰西的指尖滑入他宽大的衣服里,在他的身体上毫无章法地描绘着,指节处粗糙的位置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他的乳尖,然后顺着胸前的轨迹,隔着皮肤抚摸着他的肋骨。他另一只手在北斗的腹部打着圈,然后掐住他薄薄的腰,热量通过神经末梢传到指节,使他的皮肤微微凹陷下去。
北斗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嗓子的深处扯出细小的呜咽声,杰西在脑袋里听见一根细丝断裂的声音。
“然后呢?”杰西知道他有点坏心眼,但他忍不住想要多听见一些北斗的声音。
“嗯……”北斗面色潮红,湿润的舌尖不自觉地描绘着自己的下唇,把那里舔舐得晶莹发亮,“然后……有润滑剂……”
“帮我拿过来好不好?”
北斗的心跳得很快,他侧身调整着姿势,伸手去够那个瓶子,杰西的动作却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他指尖够到瓶身,却突然感受到腹部一阵温暖的潮湿。他的动作一怔,杰西低着头舔舐着他的腹部线条,时不时亲几下,发出淫靡的水声。北斗脚趾蜷缩,一不注意将润滑剂的瓶子碰倒在地,发出一声声响。杰西停下动作抬眼看他,北斗坠入他湿润的眼睛里。他笑了笑,赤色的头发垂在额前,微眯着眼睛,脸颊发红,伸出修长的手臂在床下捞起那个翻滚了一阵的瓶子。
“我来吧,你别动。”
于是北斗又乖乖地躺回去。
杰西在手上挤一些润滑剂,再次俯身,伸手探到北斗的后穴。液体凉丝丝的,还很粘稠,北斗全身痉挛了一下,下意识咬着下嘴唇。
“北斗,衣服有点麻烦,你能自己脱掉吗?”
他胡乱点点头,褪去了自己的上衣。
“真乖。”杰西亲了亲他的头发,把一根手指伸进去。那里很热,北斗不太适应,刚进去一点就感觉到他紧紧地缩了一下,缠住杰西的指尖。
“难受吗?”杰西问。
“……啊,能不能,别问这种问题。”北斗侧过头,轻轻喘着气,他已经完全硬了,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地壳地下涌动的岩浆一般灼热。杰西的衣服垂在他的身上,布料偶尔刮蹭过他的身体,那种微痒的感觉让他心里躁动不安。
“我得知道你难不难受。”
“不难受……就是有点奇怪,凉凉的。”
杰西看着北斗的脸,他修长的睫毛上挂着一点泪水,面颊通红。他——杰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很漂亮。
北斗的后穴变得逐渐柔软起来,指尖的抽动也容易起来,杰西又增加了一根手指。他的手上加快了点速度,碰到一块凸起,北斗有意压下去的甜腻声音从嘴角不自觉地溢出,被刺激得长长地呻吟起来,身体也阵阵痉挛起来。他的前端硬得发痛,溢出一点透明的液体,不自觉地扭动着腰。
“杰西……啊!”他湿润的吐息喷在杰西的颈侧,呼吸急促,“求你,碰碰我前面好不好……”
“不行哦,要靠后面去。忘记了吗?”
杰西亲了亲他的耳垂,一只手更加猛烈地刺激他的敏感点,另一只手在他光洁的身体上游走。
随着他的动作,北斗的反应越发明显,像是沉入了水里,他把一切都身体反应都交给杰西。他开始颤抖,尾椎骨发麻,后穴也一阵一阵地缩紧。
“要射了吗?”
“啊——”北斗的声音转了个弯,带着哭腔,最后一个音节被他粗重的喘息压下去。
他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射出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液体粘在他平坦的小腹,北斗浑身脱力,猛地向后倒在床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还处于高潮的余韵当中,恍惚着,瞳孔溃散,一时间无法聚焦。他浑身都是红的,眼角是红的,嘴唇是红的,皮肤也是红的。泪花蓄在眼角,唇边有晶莹透明的唾液,唇齿微张,整个人都笼罩在情色的气息里。他挣扎地够到床头柜上的纸巾,一点一点地将射在小腹上的精液擦干净,又扯出几张纸,默默地抓住杰西的手,帮他把手擦干净。
杰西看着他的动作,脑子都要爆炸了,身体热得厉害,心里想着,他怎么这么乖,好可爱。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伸手捞起北斗薄薄一片的身体。他的腰还有些软,不受控制地向杰西跌去。
杰西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指尖缠绕着他的发尾,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杰西低眸,几乎是被蛊惑一般地吻上北斗的嘴唇。北斗没反应过来,漆黑的瞳孔扩大,双唇张开了一点空隙,于是杰西把舌头伸进去,长驱直入,勾着北斗的舌尖吮吸着。
他感觉到北斗的双手攀上了他的后背,抚摸着他的脊柱。他迟钝到不知道呼吸,杰西有些好笑地结束了这个他自己都觉得诡异的吻,但还是觉得不够,于是理了理他凌乱的刘海,又亲了亲他的额头。
然后他把北斗抱在怀里,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揉着他的头发。
两人默契地不去谈论那个情迷意乱的吻。
“这里竟然有书。”杰西后知后觉地发现。电视机旁就是书架,整整齐齐地排了两排书。
这都是在这里的第四天了,怎么才注意到有书,北斗在心里默默编排,杰西的眼睛有超能力,可以自动屏蔽一切书籍。
“才发现啊?”北斗揶揄地打趣他,“你什么时候对看书感兴趣了?你文化课的教授知道了不得高兴死。”
“你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友好。”杰西嘟囔,“如你所说,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承认得可真大方,北斗笑了。
“但是这里太无聊了啊!”杰西无奈地说道。
“真抱歉啊,和我聊天很无聊。”
“嗯……”杰西托着下巴,“怎么说,听北斗讲话,比起无聊……不如说是催眠?要是你愿意每天晚上讲的话,我反正是很欢迎的也很愿意听的……一夜无梦的好睡眠!”
“你很烦!都说是聊天了,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在讲,你也不知道有点互动感。”北斗抱怨,“你活该觉得无聊。”
“我根本插不进嘴啊!”杰西控诉。
北斗伸手捏了捏杰西的脸,冲他皱皱鼻子。
“我不跟幼稚鬼吵架。”
“……”
“你嘟什么嘴?不想跟我聊天就去看书好了。”北斗笑嘻嘻地说。
“好吧。”
“嗯?你说真的?看书?”
“嗯。”杰西的手指划过书脊,随意挑了一本。
“看哪本?”
“……小王子。”他把那本书抽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读着。
“哈!你不会没看过吧?”北斗看着他,捧着书向自己走来,盘腿坐在自己身边,柔软的沙发因为他的重量向下陷了一些。
杰西偏头,诚实地看着他,随意地翻开到一页,书页仿佛还带着墨水的清香。
“我一定要看过吗?”
北斗轻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没看过。”他伸头靠近杰西,两人的肩膀靠得很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那你读给我听。”
“好啊。”杰西把书本往北斗那里移了移。
杰西给自己读书,北斗想想就想笑,好像幼儿园小孩才会做的事。要是他们幼儿园就能认识,那就好了。有杰西在身边的日子总是只会嫌少不会嫌多的。
杰西清了清嗓子。
“就在这当儿,跑……跑来了……呃……一只狐狸。”
“……”他就知道,北斗想,“怎么第一句就开始磕磕巴巴的?”
“我又不擅长朗读!每个人都分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嘛。”杰西叫道,“北斗你读给我听。”
北斗在脑海里纠正了先前想象的场景——现在变得更加合理了一些——他是幼儿园老师,而杰西是连五十音都没背会的幼儿园小孩。
他弯了弯嘴角,“好吧——”他故意把语句拉长,装作犹豫的样子,“杰西小朋友,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你。”
静悄悄的房间,北斗低沉而清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气当中。
就在这当儿,跑来了一只狐狸。
“你好。”狐狸说。
“你好。”小王子很有礼貌地回答道。他转过身来,但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在这儿,在苹果树下。”那声音说。
“你是谁?”小王子说,“你很漂亮。”
“我是一只狐狸。”狐狸说。
“等等,狐狸还会讲话?”
“……你就当做是个童话故事。别插话啊,我都看岔了……”
“对不起,松村老师。”
“来和我一起玩吧,”小王子建议道,“我很苦恼……”
“我不能和你一起玩,”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啊!真对不起。”小王子说。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什么叫‘驯服’呀?”
……
“这是已经早就被人遗忘了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联系’。”
“建立联系?”
“一点不错,”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驯服。建立联系。杰西想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为什么明明是个童话故事,他却觉得这么难懂,果真是平时书读得太少了吗?他投降一般地把头靠在北斗的肩上,北斗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个真正的幼儿园老师一样。
唯一。杰西想。世界上唯一的那一个。说来也奇怪,杰西的思绪游走在走神的边缘,只差几毫米就彻底跌落回忆的河流里,北斗冷冷的声音像一根银白色的丝线吊着他。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无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北斗,北斗,还是北斗。他第一次有这么完整的一段时间在脑海里描绘着松村北斗的样子。大脑像是昏昏沉沉的胶片冲洗的暗室,松村北斗模糊的笑脸逐渐在胶片上显现出来。
他想起初中毕业那天,从自己的领口要去一颗纽扣的松村北斗;想起运动会那天,递给自己一瓶冰水的松村北斗,阳光像是金箔一般洒在他的身上;想起在嘈杂的酒吧里同他告白的不冷静的松村北斗。
他想起他们一起去迪士尼。正巧碰上花车游行。本来就不算宽敞的人行道周围挤满了人,他们在人群中逆行,想要挤到更好的位置。北斗带着滑稽的米老鼠耳朵,吃力地跟在杰西后面。他伸手,犹豫了几秒,拽上杰西的衣角。
人太多了,拥挤且混乱,童话般的音乐声伴随着各种卡通角色的脚步,空气中仿佛有粉红色的幸福因子在漂浮着。杰西四处张望,这里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欢笑声,有在人群中拥吻的情侣,还有笑作一团的学生们。所有人都笑得夸张,那是无忧无虑的快乐,好像被施了魔法。
也许真的有魔法,杰西想,他在那一刻感觉到北斗轻轻拽着他衣角的力量,于是他回头。北斗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闯进他的视线,他的脸颊有些红,抬手扶了扶被杰西先前强行带上的米老鼠发箍,抬眼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却不知道被身后的谁撞了一下,脚步向前踉跄。杰西顺势搂了搂他,伸手在他北斗的背后拍了拍,指尖顺着他的脊柱捋了一下。
北斗愣愣地看着他,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里,但是很奇怪的是,杰西听得清楚,每一个字是如何发音的,音调又是如何,杰西都听得清楚。他的心跳慢了一拍,他把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清楚。
“我突然感觉很幸福。”杰西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因为这是迪士尼。”北斗回得自然,在迪士尼感到幸福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他似乎是这么想的。
“我们喊些什么吧,北斗。”杰西听见孩子们的尖叫,和面前走过的唐老鸭打招呼,跃跃欲试。
“什么?”北斗眨了眨眼,睫毛翻动的速率仿佛进入了慢动作。
“我说,”杰西深呼一口气,大喊,“我爱你——!!!”
北斗被吓了一跳,瞳孔颤了颤,条件反射地就伸手捂住杰西的嘴。他的嘴唇触到他的手掌心。
“乱喊什么?”北斗移开手,无奈地笑了,嘴角弯弯的,唇角的那颗痣变得愈发清晰。
莫名其妙的,杰西有片刻的失神,他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I love you——!”
“英文真好,”北斗逗他,“你爱谁啊?”
“不知道,爱谁谁。”杰西随意地说,也不顾周围人投来的明显的目光,在人群中站定。“你也来啊北斗。我好像被当成怪人了。”
“所以你要我和你一起当怪人?”
“对!”
“我不要。”
“我爱你——!!”
“……好好,好吧。”北斗张了张唇,小声又快速地说道,“我爱你。”
“声音也太小了,”杰西抱怨,“你爱谁啊?”他原模原样地反问。
“……”北斗犹豫一阵,杰西的眼睛直直地抓住他,于是他近乎是自言自语地重复道,“爱你,行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在那一秒静了下来,身边人来人往,两人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人流当中,不断地有人擦肩而过。但是时间变得很慢,他们靠近了一些,杰西听见他的呼吸声,两人脸都红了。
“……我说着玩的,好了吧?”见杰西愣神得厉害,北斗找补。
杰西想说些什么,但是声音被咽下去。他看见北斗漂亮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杰西感到幸福得快要爆炸,浑身轻飘飘的,心脏早就冲出了胸腔。
眼前的世界先是上下颠倒,然后开始毫无规律地震动,像是突如其来的地震,一切都被搅乱,散开,再重塑,人群被赶出他的视线,他听见内心什么东西轰塌的声音,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圆圈缩小再缩小,圈住了眼前的那人,于是他的眼前只剩下松村北斗。他背着阳光,双唇紧闭,有些害羞地闪开视线,燥热的微风吹起他额前漆黑的碎发。
那天的天很蓝,仿佛抬手就能触到,音响里大声放着杰西最喜欢的一首主题曲,但他没来的及抬起头哪怕一秒,侧耳仔细听哪怕一瞬。因为他在看着松村北斗,如同全身心都无可救药地投入一场盛夏匆匆而来的暴雨,他的心尖被雨水沾湿。
他当时想的是,如果全世界都消失不见,最后还依旧会站定在他眼前的一定会是他,松村北斗。好像什么童话故事。
他早早地就把我驯服了,杰西想,我们互相不可缺少,我们互相是对方的唯一。
这算是喜欢吗?这算是爱吗?
“我的生活很单调。我捕捉鸡,而人又捕捉我。所有的鸡全都一样,所有的人也全都一样。因此,我感到有些厌烦了。但是,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还有。杰西的记忆没有就此停下。还有一次,他们在夜里散步。
半夜三更的,鬼使神差地踱步到北斗的家门口。他的房间拉着窗帘,灯也关了。刚出门时想的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家的窗户就好,走到他家门口心思又拐了弯。杰西盯着那块玻璃,仿佛听见了北斗熟睡时平稳的呼吸声。
发条信息……应该不至于把他吵醒吧。
这么想着,杰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荧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刺眼,他慢吞吞地敲出几个字,犹豫一阵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杰西:嘿,北斗,晚安zzzz
手机提示音一响,在杰西的手里震动一下,他被吓了一条,一条消息窜了出来。
北斗:。
杰西:???
杰西:还没睡?
北斗:等我一下。
杰西再三确认了时间,凌晨一点半。他差点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毕竟那个十点钟就困得要死的松村北斗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秒回自己的消息。幽灵?还是他家闹鬼了——熟练使用现代科技的鬼?杰西越想越觉得后背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没过几秒,他就看见北斗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是温暖的橘黄色灯光。朦胧而黏稠的光线好像一条静静的河流倾泻,从他的那里流到杰西的这里,他们被一条金光闪闪的缎带联系在一起。
北斗拉开窗帘,杰西可以肯定他一眼就看见自己了,因为他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带着笑。他做着口型,杰西不太确定,大概是说他马上来的意思。果真没过多久,北斗家的大门被打开,又被他轻手轻脚地关上。他套了一件宽大的及大腿根的外套,里面还是单薄的睡衣,脚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杰西面前。
最想要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无论是什么时候还是什么地方。杰西感觉自己被北斗宠坏了。
他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塌,于是北斗抬手理了理,随后朝杰西扬了扬眉毛。夜色里月亮的银光撒了下来,好像一层薄薄的雾气,让北斗的脸看上去有些不真实的白皙。刚入夏的夜晚还有点凉,不知道哪里传来蛙鸣,北斗跺了跺脚,抬眼望他,月亮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你跑出来干什么?”杰西盯着他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睡不着。”
“骗鬼啊你?眼睛都睁不开了。”杰西有点想摸摸他的睫毛,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松村北斗打一个哈欠,慢吞吞地说,“好吧,其实我在等你发消息。”
“嗯?啥意思?”
“怎么这都听不懂?笨。”他自顾自笑起来,大概是太困了,困到神经都变得迟钝,北斗现在像一只藏在黑夜里的慵懒的猫,在杰西的面前毫不顾忌地舔舐着身上的毛发,“就、是、说……我在等你发消息给我啊。字面意思。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消息提示音开到最大,你一发消息我就可以马上回了。而且,你看,我不是秒回了吗?”他有些自豪地说。
“为什么在等我消息?”
“感觉……就是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北斗顿了顿说,“然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心情不好,想到睡不着,总感觉你会来找我。”
“……这你都能看出来啊。”
“呃,这是那啥,你知道的,所谓的心灵感应吧!”他笑着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吧,趁我还没困昏过去,陪你走走好啦!”
那一天的夜晚过于美好。他们聊着学校,刚刚看过的电影,还有最喜欢的歌。杰西早就不记得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把心情不好写在脸上,还让北斗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他记得那天的柏油马路,白天被灼热的太阳晒得都快要融化的柏油马路,在深夜里逐渐散发着热气,他和北斗步调一致,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俩的脚步声和偶尔踢到的石子。他记得那天的月亮,只有一个尖尖的月牙,悬在流动的云雾之上,撒下璀璨的碎银。他记得那天的空气,完全褪去了清冷,裹挟着夏季特有的黏糊糊的温度和水汽,仿佛有青草和不知名的花香充斥着整片天空和大地,温暖的风扑在脸颊上。他记得那天暖色调的路灯,细小的飞蛾在灯下聚集,他和北斗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肩膀重叠在一起。他还记得那天北斗的手,悬在身侧,随着他的步子摆动着,手指修长,指节明显,杰西盯着他的指尖看,有种想要牵着他的冲动。
他发着愣,走到路口,脚步没停。在他眼底,北斗的手突然拽住他的手腕。于是,他停下脚步。
“怎么了?”
“红灯。”北斗说,站定在路口,指尖掐着杰西的手腕,凉凉的触感。
“哦。”杰西想笑,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松村北斗。
于是在空无一人的空荡荡的十字路口,他和北斗等待着红灯变绿的那一个瞬间。
四下里安静得能够听见植物生长的声音,宽敞的柏油马路上投下两人修长的影子,橘黄色的路灯洒在他们的肩上,像是笼罩着一层暖色调的雾。杰西抬头看着信号灯上红色的小人,数字每隔一秒就跳动一次。杰西尝试在心里数着,结果却被自己的心跳带跑,他的心跳比数字跳动的还要快不少。二十几秒的时间有些太短了,只足够让杰西准备好回牵上北斗的手,却没让他来得及看见北斗的表情。他在想些什么?他在笑吗?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既感到恬静又感到心脏快要飞到很遥远的地方?
没有车子经过,也没有行人,整个世界空空的,只有他和松村北斗。
在红绿灯变绿的那一秒,他拉着北斗跑出去,他跑在前面,北斗跟在后面。
“喂——”北斗憋着笑叫。
杰西笑着回头看他,感觉自己有点蠢,但又快乐得真实。
声音在空旷的马路上很快消散,他们踩着斑马线,好像脚底一步一步地踏在钢琴的黑白键上,一首欢快的乐曲在杰西的脑海里演奏出来。他突然很想唱歌,哼着不成调的音符。北斗的手被他捂热,也紧紧扣着他的。
后来他每次散步都会想到那天,想到闪烁的红绿灯还有初夏晚风里紧紧牵住的手。
想到松村北斗。
我会辨认出你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它会使我想起你,松村北斗。
杰西这几天总是在思考自己和北斗的关系。他曾经和北斗说过,他不确定自己的喜欢和北斗的喜欢是不是同一种。然而真的是这样吗?他像是个在迷宫里胡乱走着的人,摸着墙找不到正确出口,反而被各种各样的信息搅得越发混乱。杰西从来不指望自己这个脑子能够想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更别提让他区分爱的种类。
爱是一种微妙的境地。正常人将爱分成不同的种类,再像矜矜业业的快递员一样投送到对应的人那里,爱人是爱人,家人是家人,朋友是朋友。但是杰西不一样,他的大脑似乎天生就不适合分类。他所有类型的爱都在中转站被打翻一地,一股脑地混杂在一起,他把这些爱全都给了松村北斗。他同他一见钟情,又日久生情。他把他当作朋友,当作家人去爱。直到现在……他发现也许他也可以把他当作爱人去爱。或许他很久之前就想把那一份爱也给他了,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而已。
他的心里有个天平,天平的一端是松村北斗,另一端是他对他的喜爱。他不断在另一端加上筹码,直到某个节点,北斗向他告白的那个节点,他才发现,天平早就失衡得厉害,但是他却还想再加上点什么。加上点最特殊的那种爱。于是情感开始变质。不,变质这个词用得不准确,杰西无法确认那种情感是什么时候就被混杂进去了,也许甚至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
我稀里糊涂地喜欢你了很久,只是我迟钝到没有发现而已。
松村北斗不擅长告别。
小时候,他曾经拥有过一只在夏日庆典上买的金鱼。尾巴如同扇子一般,半透明地随着水波飘动,橙色的鳞片反射着金色的光芒。每当北斗把窗帘拉开,清晨的太阳就会撒下一束光线,直直地照应到他那只金鱼的身上。很漂亮,北斗这么觉得,光是看着它在玻璃缸里游动,他就不自觉地感到快乐。但是后来那只金鱼死了。前一天他喂食不小心喂多了,第二天就看见原本活灵活现的金鱼翻着肚皮,歪倒在水底,一动不动。他把它捞出来,第一次意识鱼类的身上竟然是这么冷冰冰,冷到他蜷缩起手指,就好像它从来就没有活过一样。他当场就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颊连成线。他当时想到的是,连自己眼泪的温度都比那一只金鱼的体温要高,它不冷吗。他没有同那只金鱼告别,就只是哭,哭到嗓子痛。
长大了一点,他开始学空手道。刚开始也没有特别喜欢,但是去兴趣班可以有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于是变得越来越喜欢了。他不擅长交朋友,但是如果有了相同的兴趣,也许他也能交到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好朋友吧。可是腰间的绑带换了一个又一个颜色,身边的小朋友也变了一批又一批。大家都是一样的,升上了初中,再久一点就是高中,所有人都变得忙起来了,考试、学习、升学,鸡毛蒜皮的小事累积在一起就是硕大的压力来源。于是,松村北斗不停地和自己熟悉的面容说着再见,心里却知道,不会再见了,这就是最后的交集,这是带着永别意思的再见。直到他自己也逐渐被课业压垮,去兴趣班的次数从一周三次变成一周一次,再变成彻底放弃了空手道。他也没有同空手道道别,只是觉得也许,也许会有一天再把它拾起来的。但是没有。有些东西一旦放下就拾不起来了。
后来他逐渐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金鱼会死掉,宠物狗会死掉,爱好会被放弃,朋友会不再联系,同学会说再见却不再相见,父母也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于是他开始逃避,逃避和人的接触。毕竟,只要不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了。初中时的北斗是一个缩在角落里、没什么人在意的胆小鬼。直到他遇到了杰西。
杰西是那种他最羡慕的人。他脸很好看,身材高大,开朗,热情,有数不过来的朋友。他是那种在人群中会变得闪闪发光的人,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他的身上,其中也包括松村北斗的目光。有些东西不是能够逃掉的,北斗把这一类东西归为无可奈何的命运,杰西是其中之一。
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下雨天,北斗把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晰。他说话的音调,手臂舞动的幅度,睫毛翘起的弧度,还有他有点蠢的笑。乌云是厚厚的一层,豆大雨点落在屋檐上,连成一串一串的线坠落。空气中过于潮湿,北斗能够闻到雨水的味道。这种程度的大雨理应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北斗至今依旧相信,当时如果再等一会儿,雨肯定会停。但是他却没有思考,所有的脑细胞都宣告罢工,于是他蜕变成和杰西一样的笨蛋。那个很奇怪的人,冲进如同瀑布一般的雨幕里,雨水把他的校服打湿,原本飘逸蓬松的黑发被沾湿后粘在额头上。奇怪的是,他不像一般在雨中奔跑的人,迫切地想要找到避雨的地方。他是从避雨的地方奔进雨里,运动鞋毫不在意地踩在积水里。然后他停住,回头看着北斗笑。他笑得太灿烂了,像是轻飘飘地施了一个魔法。于是北斗这个麻瓜毫无反抗之力地陷入那句咒语当中,他那一套不交朋友的方针碰壁,也跟着跑进雨里。
那一年的雨季似乎要长不少。然而不同于平常,北斗变得期待起潮湿的下雨天来。他的背包里总是带着伞,想着偶尔会有一天杰西没有带伞,也刚好没有朋友送他回家,这样他就可以扮演那个帮他撑伞的朋友的角色。
是他先来搭话,是他先招惹我的,北斗想,于是他放弃挣扎,陷入无望的、永久的、潮湿的暗恋。
学校里的日子变得不那么难熬了。他期待着,期待着。偶尔路过杰西年级的楼层,刚好看见他和其他几个男同学迎面走过,他带起一阵风,裹挟着身上特有的阳光的味道,对着他笑,抬手揉揉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得很乱。他在午休的时候把北斗拉进音乐教室,给他弹吉他听,垂着眸,修长的睫毛每颤动一次就带起空气中最小的一阵漩涡,指尖抚过琴弦,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他喊北斗一起吃午饭,把便当里的肉分给他,说,北斗你太瘦了,得多吃点,然后看着他慢吞吞地咀嚼着米饭。他陪北斗练习演讲,告诉只要盯着一个点看就不会紧张了,于是在全校表彰会那天,北斗上台干的第一件事是找到杰西,他瘦瘦高高的,皮肤白皙,深棕色的瞳孔含笑看着北斗,于是北斗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开始背演讲稿。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那段时间变得快乐,因为杰西来他的教室找他,约着他一起走,他们分着吃一个棒冰,并肩走在林荫道上,肩膀靠得很近,看见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晕。很单纯,很简单,但是是无与伦比的快乐。
他变得每天都不想说再见。让他觉得害怕的占有欲逐渐溢出最高点。
他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杰西也会是一样的,他们毕业了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他们会逐渐疏远,直到变成认出来也不想打招呼的陌生人。
但是杰西会跟他说永远。他的人生信条是活在当下,但他却跟他说永远。
他说,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他说,我永远支持你。他说,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他说,“我永远爱你。”
北斗愣在原地,脑子里乱乱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我爱你。”
爱这个词用得太重。北斗不得不怀疑是否这只是最近神经过于紧张所造成的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身体的保护机制编造出一个美丽的谎言,在那里杰西甚至会说爱他。
“没有这种事。”北斗条件反射地回答。
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就好像酝酿已久的情绪突然被打断,杰西无奈地笑出了声,轻轻的,北斗听了耳朵发痒。
“这是一般的流程吗?”杰西问。
“什么流程?”他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回问道,就只是为了把对话继续下去,他被自己蠢到。
“告白的流程。”他很自然地说。“我以为要么是同意,要被是被拒绝,像你这种回答……还真是没有预料到。”
北斗张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咽了口口水,在安静到能够听见空气流动的房间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告白不告白的,别开这种会让我误会的玩笑啊。小心我当真。”
杰西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下唇颤了颤,打算说些什么,但被北斗一股脑地打断。
“啊!我知道了,这里太无聊了所以你在逗我玩是吗?你好闲,走吧,没事干的话我去给你读书好了。”他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杰西一把抓住。
“北斗。”他喊他,拉着他面对自己,于是两人的距离又变近了一些。
北斗莫名其妙地感觉紧张,热量涌上脸颊。他想要逃离这里,杰西说喜欢他,这本该是像做梦一般的好事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
“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的。”他的眼睛暗沉下来一些,反射着灯光,亮晶晶的,北斗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局促的模样,愈发觉得不安。
“我……”北斗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什么叫作吊桥效应吗,杰西?”
“什么?”
“当你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呃,比如说,我,那么你会错把由这种因为害怕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心动。”这么多年都没喜欢上,短短这几天就突然说什么喜欢啊爱啊的,真是……让人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挺有趣的,但是和我没什么关系。”杰西定定地说,垂眸盯着他看。
“怎么没关系?这个词完美地描绘出你现在的想法,要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跟我搞这一出?”
“我不恐高。”杰西回,“走吊桥也不会害怕。”
“……不是这个意思,比喻你懂吗,比喻。因为我们现在处于危险的状况中,所以就好像在走吊桥一样。”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杰西冷静地回答,“这算不上什么危险的状况,就像我不恐高一样——这里对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吊桥。我不明白,和你关在一个房间里,被强迫和你做爱为什么会算得上是危险。”
也许这只是北斗一人的困境,每天都在和自己溢出的无法控制的欲望作斗争,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出去,只要出去了他们就还能继续做朋友。当朋友也挺好,至少能比别人多看他两眼,说不定在他喝多了的时候还会给他打电话。从头到尾吊桥上感到害怕的就只有松村北斗一个人,于是他跌跌撞撞地向杰西奔过去,把他当作救命稻草。
“你忘了还有一个会让我伤害你的选项。”
“你不会选的,不是吗?”
“……”
杰西望着他,突然深呼一口气。
“我……没想到告白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他说,“我好紧张。”
“……你看上去倒是挺镇定的。”北斗有些忿忿不平,杰西根本没办法知道,他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开始大脑宕机,别说看上去镇定了,他连理智都所剩无几。
“可能吧,大概是那个临界值过了太多吧,就不显在脸上了。”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继续说,“所以,先别打断我,也别乱想好吗,北斗?听我说。”
他拉着北斗在沙发上坐下。
“我——我还记得和你第一次见。在我们初中二号楼的楼下。那天下着大雨,我们两个像蠢蛋一样淋着雨跑回家。你……看上去太正经了,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样。所以,也许是想把你搞得乱一点吧,我才会那样做,跟你搭话,跟你做朋友。你看上去很难接近的样子,但我好像是特殊的那一个。你会……你会允许我靠你近一些,也总是来找我玩,还总是对我笑,笑得很好看,所以我喜欢跟你呆在一起。该死……抱歉,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前几天你喝多了,跟我说你喜欢我,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我是个笨蛋,我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犯蠢,但是它就是发生了,我不仅没有意识到你的喜欢,我也没有意识到我自己的喜欢。我才想明白,听见你说喜欢,我好高兴。我知道,这对你太不公平。但是,北斗,我很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吊桥效应,也不是因为无聊逗你玩,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他的声音沉稳又温暖,这么简单地令人心动。在这个几乎是没有色彩的房间里,只有杰西是暖色调的,于是脑海里好像有烟花炸开的声响,松村北斗感到心悸。
“……说不定是搞错了。你也说过的吧,你的喜欢不是我那种喜欢,也许……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或者是因为做了……任务……”
“喜欢就是喜欢,是哪种喜欢很重要吗?我在意你,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想把每一种喜欢都给你。对朋友的喜欢,对家人的喜欢,还有……对恋人的喜欢。我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就这样看着你,觉得你很好看,我心跳得好快,我想碰碰你,我还想亲你,都要疯了。这还不算喜欢吗?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就自己来确认吧,反正时间很多,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缠你缠到七老八十。”
“七老八十吗?到那时候不就变成关系很好的老头子了吗?”
“对,很爱你的老头子。”
“我以为你不相信什么永远。”
“我可以尝试相信。毕竟,如果我每一个当下都喜欢你,堆积在一起不久成了永久份的喜欢了吗?”
杰西语气轻快,他的手覆上北斗的手,捏着他的手掌,让他掌心向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轻飘飘地握住,大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手背上抚摸着。北斗感觉空气变得甜腻起来,而他的身体好像刚刚团好的棉花糖,即蓬松又轻巧,他看着杰西,在他的眼底看见了无尽的笑意。
他弯了弯嘴角,额头突然贴上来,北斗看着他的面庞逐渐靠近,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缠。
“你怎么说?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我知道的。”
“不,你想让我帮你写作业的时候我就会义正严辞地拒绝你。”
北斗笑着答,他用鼻尖蹭了蹭杰西的鼻梁,凑到他的唇边亲了一下。杰西怔了一下,耳尖红了红,扣住北斗的后脑勺,舔了舔他的唇缝。北斗下意识地张嘴,于是杰西加深了这个吻,唇齿交缠。
“你很狡猾。”北斗喘着气说,“你知道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你。”
“那你点点头。点点头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于是松村北斗轻轻地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在杰西耳边说,“我也是。我也喜欢你。我爱你。”
今日任务
请在以下两个任务当中进行选择:
任务1::实验对象A使用实验对象B肛门性交,完成射精
任务2:实验对象B切断实验对象A任意一根手指
“我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要完成任务才跟你做的。”杰西把北斗压在床上的时候这么说道,神色复杂。
“干什么?跟我闹别扭?”北斗撅着嘴嘟囔,“我都没跟你计较。我喜欢你那么久了。”
杰西顿了几秒,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耳垂,指尖缠绕着他鬓角的发丝,动作轻柔又耐心。“我……不是。就是想解释清楚。之前几天……我也没有不愿意。”
“笨。我又没有怪你。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愿意的。”北斗无语,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把他的距离再次拉进,仰头凑在杰西耳侧,温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耳廓了,他说,“那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跟你做吗?”
杰西没有回答,北斗的呼吸让他耳边发痒,体温就好像发烧了一般滚烫,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松村北斗这样看着他,带着水光的眸子闪闪发亮,比平日里的眼神更加带上了一丝情欲的气息。他有些过分让人心动了。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想跟你做……”
杰西的心跳慢了一拍。他看见松村北斗那种很好看的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狡黠,嘴角那一颗小痣好像挠着他的心口,让他变得难以忍耐起来。
“你说点什么啊……”北斗挤了挤眼睛,面颊变得绯红。
“喜欢。我也是。好喜欢你,北斗。”杰西小声说,伸头吻上他的嘴唇。这个吻变得长而潮湿,杰西的舌尖伸到北斗口腔内侧,舔舐着他的上颚,他的手伸进北斗宽大的T恤里面,温柔地抚摸着,感觉到北斗的皮肤变得很热,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杰西和他分开一点,北斗不太会在接吻的时候呼吸,满脸潮红地喘得厉害。他稀里糊涂地嗯了一声。
于是杰西帮着脱掉他的上衣和外裤,手指蹭到了他的皮肤。他隔着内裤抚摸着他的柱体,那里早已处于半勃起的状态,他感觉到一点潮湿。
“怎么这么快就硬了?”
“……”北斗歪过头不看他,埋怨一般地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杰西的腹部,“……因为你说喜欢我。”
杰西又去亲他,他笑着亲了亲嘴唇,然后来到脖颈处,最后亲了亲他的锁骨,北斗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晶莹的痕迹。“你好可爱……”
北斗用手挡着脸,却被杰西掐住手腕移开,“让我看着你。”他动手把北斗的内裤也褪去。
“不公平……”
“什么?”
“你穿得好好的,就我被你脱光了……”
北斗躲闪的眼神逐渐回到杰西身上。
“你想怎么做?说给我听。”
“……我也想看你。”
杰西的额头贴了贴北斗,额前的发丝弄得他有些痒。
“你想怎么做都行。”他近乎是蛊惑般说道。
北斗伸手触到他的衣角,帮他把上衣脱去,然后伸手抱住他,于是他们不隔一丝缝隙紧紧地贴在一起。赤裸着的杰西……看上去很好。他身材匀称,皮肤是暖白色,腹部的线条明显,随着他每一个动作肌肉在他的皮肤下游走着。北斗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有些太快了,但他也感受到到了杰西的心脏就在他的胸前跳动着,一下一下,倘若不是有这一层血肉相隔,北斗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心脏绝对早早地就跟着杰西走了。
“杰西。”
“唔。”
“……你很好看,你知道吗?”
杰西笑了。北斗有些脸红,因为杰西的手刮了刮他的鼻梁,然后拥着他换了个姿势。他半躺在杰西面前,双腿微张。杰西挤了一点润滑剂,按了按穴口,然后缓慢地把食指推进去。他耐心地扩张着,逐渐加到两根手指,北斗的身下传来咕啾咕啾的色情的抽插声。
杰西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画面。那个平常看上去既冷静又难以接近的松村北斗毫无遮掩地完全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焦糖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迷茫地看着杰西,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墨黑色的发丝粘在一起,唇齿微张,有节奏地喘息着,身体跟随着他的动作缓慢难耐地摆动着,偶尔会发出舒服的呻吟,像一只被抚摸得弓起后背的黑色猫咪。细碎憋闷的破碎词句从他的喉咙深处溢出,处于感到满足和撒娇之间。他的身上很白,皮肤敏感到过于容易留下印子,先前杰西握住的手腕已经有点微微发红了,于是他松开手,转而掐住他的薄薄一片的腰肢。
“你感觉……还好吗?”杰西的手指抽插着。
“你太慢了。”北斗说。
杰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翻身压在床上,他修长的双腿跨坐在他的身上,从上方看着杰西。杰西心下一动,北斗解开他的裤子,用牙齿咬开一个套子,缓慢地将那层透明的薄膜套在他的柱体上,然后讨好似的弓着背,低头轻舔了一下顶端。舌尖传来塑料的味道,不太好,但是北斗浑身发热,早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他扶住杰西的阴茎,然后一口气坐上去,顶端打开他的后穴,不由分说地侵入。突如而来被填满的感觉让他浑身震颤了一下,后穴条件反射地收紧,他皱了皱眉头,动作一顿,但很快又继续沉下腰来,直到完全把他吞进去。他保持这个动作一阵,手指抚摸过他们连接在一起的地方,等到逐渐适应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晃动起来,他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北斗的牙齿陷入下唇,那里有些被咬出血了,他的手臂支撑在床上,微仰着头,面红耳赤,很快就支撑不住。这个姿势让他有一种被贯穿的感觉,杰西进到了很深的地方,又硬又烫,他还逃不掉,他的腰有些发软,向前倾了一点,扶上杰西的肩膀。
“……别咬自己。”杰西的嗓音有些低沉沙哑,他用手指拨开他的唇瓣,拭去一点渗出来的血丝。“疼吗?咬我好了。”
北斗的喉咙里拽出一声软绵绵的呻吟,他的舌尖缠上杰西的手指,含入口中,发出黏腻的水声。他另一只手按着杰西的腹部,依旧努力地抽插着。杰西深呼吸着,指腹传来口腔内潮湿柔软的触感,胯部则是北斗上下动作时臀部拍击的触感。他伸手按着北斗的头,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之间,和他接吻,北斗已经到了无法回应的地步,只是伸着舌头和他交缠。他有些粗糙的手掌来到北斗的后背,抚摸着他突出的肩胛骨,那里就好像是天使的翅膀一般,骨骼延伸着,凸起明显。
“你动得有点……不轻不重的。”杰西抵着北斗的唇说。
他搂着北斗换了个姿势,把他摆到床上平躺下来,扶着他的腰,再次挺身进入。这次动作激烈了很多,身下传来肉体拍打的淫靡的声音,润滑剂他的动作带出来一点,有再次被他顶进去。顶端刺激着他的内壁,北斗蜷缩了一下,这个姿势虽然没有之前进的那么深,但是会不停地摩擦他舒服的地方。
杰西喊着他的名字,在他的脖颈处亲吻着,留下一连串的红印。他用鼻尖蹭开他的刘海,吻了吻他太阳穴的地方,又吻去他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北斗的阴茎跟随着他激烈的操弄在腹部蹭来蹭去,顶端渗出来一些液体,两人之间弄得黏糊糊的。杰西坏心眼地用指甲边缘触到他硬到发热的阴茎顶端,感觉到他的后面突然收紧,穴肉缠上来,吮吸着他的柱体。他的手上揉搓着北斗的阴茎,引起他一阵阵颤栗,他的瞳孔逐渐变的是失神,瞳孔张大一瞬,撒娇一样地把杰西搂紧,缠着他索吻。
亲了一会儿,北斗舔舔他的唇缝,小腹不自觉地颤抖,双腿缠上杰西的身体。
“要到了?”
“嗯啊啊……杰西,别,别碰前面了……”他带着哭腔哀求着,最后一个字的音调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随后就被一阵甜腻的呻吟声盖过。
杰西持续用手包裹着他的性器,上下撸动着,指腹偶尔蹭过顶端的小眼。怀里的松村北斗痉挛着,喘着粗气,有点急切地尝试扒开他的手,但是却没有力气,屁股里还吞着杰西的性器,他就这样射出一股精液,浑浊的白色液体溅到杰西的小腹处。他眼前一阵发白,浑身脱力,缓了几秒才勉强从高潮的余韵中挣脱,身体却还在颤抖,看上去又可怜又狼狈。他额前的头发变得凌乱,发丝缠绕在一起,心跳声响在空气中,像是一面闷声的鼓被敲击着,脸上的潮红没来得及褪去,身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汗丝和精液混杂在一起,乳尖挺立着,白皙的皮肤上有微红的痕迹。
……只有路易斯杰西能够看到的松村北斗的一面。
这个意识让他大脑充血,他安抚性地理了理北斗的头发,亲亲他的嘴角,抱着他又开始新一轮的操弄。他低头用舌尖在他的乳晕附近打转,牙齿有意地摩挲着乳尖。他再次伸手探向北斗半硬不硬的性器,抬眼望进他水光洌潋滟的漆黑眸子里。
“再来一次好不好?我还没到。陪陪我,北斗。”杰西笑着在他耳边说。
北斗条件反射地呜咽一声,点了点头。
杰西用手掌蹭了蹭他的面颊,带着笑意说道,“好乖。”
……
“我想洗澡。”
身上的汗和不知道什么液体逐渐粘在皮肤上,北斗平躺在床上,最终找回了一丝呼吸的节奏,只是心脏还是跳得很快。杰西牵着他的手,得寸进尺地把手指插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这是很奇怪的想法,北斗忽然感觉这一秒是他们靠得最近的时候,不是物理距离,而是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起,连毛细血管都缠绕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再等五分钟。”杰西说,喘息声就响在北斗的耳边。“你还好吗?”
“嗯?”
“有没有哪里痛的?”
“不痛……”北斗把自己摊开,“就是……感觉不真实。”
“啊?”杰西把自己上半身撑起来,侧过来俯视着松村北斗,低头烦躁地亲了他一口,“为什么?拜托,你怎么还……”他赤色的发丝弄得北斗有点痒。
“不知道……就是感觉像是在做梦,很奇妙的感觉。我没想过你会和我做爱。”北斗说,“我总是很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我,本来我的生活是一个刚刚好平衡的天平,但如果……我总是这样想,如果你因为我的喜欢而疏远我,那那个被调整到刚刚好的天平就会无限地倾斜——我会束手无策。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会。你不是要去东京了吗?”北斗笃定地说。
“你就是因为这个不安?”杰西问。
“你变成了大明星,那么受欢迎可怎么办?大家都喜欢你。”
“倒也不会……那么夸张吧。也不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你干什么咒自己?要是没人喜欢你不就混不下去了?到时候又没钱,那里生活费和房租又贵,怎么活?”北斗恶狠狠的说。
“喂!那你到底想怎样啊!”杰西读不懂北斗的脑回路。
“我就这么说说而已。我……我有一阵子在想,如果能够一辈子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走了,也不会抛下我。很可怕的想法吧?但是这样不对,我告诉自己。”北斗吞了口口水,他觉得自己变得异常地健谈,甚至开始说一些平常绝对不会触及的话题。“我这些天老是做梦,梦里无时无刻都在下雨,黏糊糊的空气很难受。你在雨里行走,轻而易举就穿过雨幕。但是我不行,我一辈子都被困在那里了,和你第一次遇见的那个下雨天。啊——这样子说好矫情!抱歉!你忘了吧!”
“我可能也是吧……”杰西喃喃地说。我也早就离不开你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清了清嗓子,“你没有被困住,也不会被抛下。因为你也在一直不停地往前走,不是吗?有的时候走得慢些,有的时候比我还快,都跑起来了。”
“你是这么觉着的?”北斗笑着看他。
“是啊。要是这么说还不能让你安心,再不济,你试试求神拜佛?”杰西胡扯。“每天都跟爱神说说,说你有多喜欢我。那我就会每天都爱你啦。”
“这会有用?难道爱神还会命令你不爱我不行?”
“不会,”杰西摇头,“但是我会觉着这样苦恼的北斗很可爱,于是每天都会爱上你。”
边上好一阵都没有声音传来,杰西自觉尴尬,侧头看着他,却发现北斗把自己缩成一团,臂弯挡住发红的脸颊,露出来的耳尖红到滴血,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杰西轻笑了一声,凑近到他面前。于是北斗变得更红了,伸手想要捂住杰西的眼睛。
“啊……你好容易变红。”
“闭嘴,别看我。”
杰西顺势捉住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
“啊啊——今天就能出去了。”杰西突然讲,“和你关在一起也许挺好的,但果然还是要出去啊!”
“嗯哼,出去了想干啥?”北斗随便地应了一句。
“约会!去游乐园,吃烤肉,看电影!”
“那不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笑了笑。
“哪有!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杰西顿了顿,看进北斗的眼睛里。他们眼神在半空中交汇,空气变得暧昧又潮湿起来,北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年的雨季还没有过去。
杰西虔诚又耐心地亲吻了他的嘴唇,笑着对他说,“你知道的。”
北斗弯了弯嘴角,微微露出一颗虎牙,“希望是好天气,不要下雨。”